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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客棧 幽靈來信 第九封信(2)

是的,躺在海底岩石上的人就是水月。那片白光正好照射在她身上,在海底泛出幽幽的反光。

水月看起來還完好無損,只是身上並沒有穿那件游泳衣,而是裹著一條白色的長裙。她長長的黑發如海藻一樣飄蕩著,雙目緊閉面容安詳,就好像在深深的海底睡著了一般。

她已經變成了海底的美人魚?

我的美人魚——我輕輕地觸模著水月,抬起了她那冰涼的身體。

突然,她睜開了眼楮,一雙烏黑的眼珠無比幽怨地盯著我。緊接著,她抬起冰涼而柔韌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拼命地掙扎,但卻始終動彈不得。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只剩下她烏黑的眼楮——我肺里最後一口氣已經用完了。

終于,我張開嘴叫了一聲︰「水月。」

一大口冰涼的海水灌入了我的嘴巴——

我死了……

「救命!」

奇怪的是,我听到了一聲無比淒厲的慘叫聲。

這是我自己的聲音。

不,眼前的水月已經不見了,四周也沒有了冰涼的海水,而是幽靈客棧的窗戶和天花板。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楮,環視著周圍的一切。難道我已經變成了尸體,被他們抬回到了客棧的房間里?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忽然,我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心髒跳得厲害。

電視機還開著,只是沒有電視信號,屏幕上不停地飄著「雪花」。我看了看時間,此刻是下午5點。

我終于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而已。我並沒有去海邊,更沒有潛入海底,我只是在午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然後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下了床,我趴在窗口上,大口地喘息著,努力地回憶剛才的夢。

水月在呼喚我?

這是一個預兆,還是心靈的感應?

突然,我意識到了什麼。

我立刻沖出了房間,就像夢中自己做過的那樣,飛快地跑出客棧,直奔水月出事的小海灣。

葉蕭,這也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長跑。路上天色陰沉,風雨交加——難道台風真的要來了?

不一會兒,我就接近了那片海灘上,遠遠地望見海灘上有一個白色的影子。

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快了起來,說不清是興奮還是驚懼。我反而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走近海灘。

終于,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子。

「水月!」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沖上去抱起了她的身體。

謝天謝地。

這時海上正風雨交加,一陣陣驚濤駭浪不停地襲來,海水淹沒了我的腳。

我好不容易才站直了,緊緊地抱著水月走向客棧。一陣狂風暴雨打在我們的身上,我低頭看了著手中水月,她的身體似乎比昨天輕了許多,皮膚冰涼而蒼白,長發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看著她安詳的表情,我寧願相信她只是睡著了——

她死了?

情感無法讓我相信。然而,我實在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眼淚正沿著我的臉頰緩緩地滑落,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在水月緊閉的眼皮上。

不知道是誰給我的力量,使我迎著台風前的驟雨,抱著冰涼的水月向客棧走去。盡管每走一步都讓我氣喘吁吁,但我卻越走越快,很快就離開了小海灣。

天色已經陰暗下來了,我感到身後的狂風越來越激烈,巨浪拍打著岩石,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台風已經登陸了!

雖然,從小海灣到幽靈客棧的路並不長,但我仿佛走了一輩子。

傍晚時分,我終于回到了幽靈客棧。

我的雙手仍抱著水月,用肩膀把客棧的大門撞開。于是,一陣狂風暴雨緊跟在我的背後,一起沖進了底樓的大堂,讓懸著的電燈劇烈搖晃起來。

客棧里的人們正圍坐在餐桌前,這時他們全都呆呆地看著我。你們看看吧,水月被我帶回來了。

他們顯然都被我嚇了一跳,尤其是琴然和蘇美輕輕地尖叫了起來,就好像活見了鬼似的。就連丁雨山也面露驚恐之色,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個字都說不出。清芬和高凡則緊緊地按著小龍,防備這少年做出什麼意外的舉動。他們的臉色全都蒼白無比,在搖曳的燈光下忽明忽暗,從外面吹進來的冷風夾著雨點,在整個大堂里呼嘯而過,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幽冥世界。

我知道我的樣子確實嚇到了他們,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手里抱著冰涼的水月,一頭烏黑的長發垂下來,發梢上還在不停地滴著水。

突然,我听到一聲沉悶的怪叫聲,原來是阿昌出現在了櫃台後面。他也被嚇壞了,那張丑陋的臉更加扭曲。但隨後他沖出了櫃台,緊緊關上了客棧的大門。

大堂內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我只能听到外面傳來的風雨聲。我喘了幾口粗氣,重新調整了一下抱水月的姿勢,然後徑直穿過大堂,緩緩地向樓梯走去。

餐桌上的人們依然呆呆地看著我,每個人都露出了恐懼的神情,仿佛面對著地獄來客。就這樣,他們目送我抱著水月走上了樓梯。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緩緩地把水月放到席子上。

「水月,你終于回家了。」我心里輕輕地念了一句。

然後,我把房門鎖了起來,從包里找出一塊干淨的毛巾。我坐在了床邊,深情地注視著躺在席子上的水月。

是的,我說過她就像睡著了一樣。那件白色的長裙還在滴著水,緊緊地貼合著她的身體,顯出一副苗條迷人的身材,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膚白得有些嚇人。

看著水月安詳的臉龐,一下子我想到了很多,許多年來,我的命運總是在嘲諷著我,現在依然是如此——命運讓我與水月在幽靈客棧相遇,命運讓我們在七天之內墜入愛的深淵,命運又讓我們在轉眼間陰陽兩隔。

接下來,我開始拿著毛巾給水月擦身,從她沾滿海水的頭發開始,小心翼翼地擦遍了她全身。我的動作很慢,手上也很輕,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給她擦干淨。

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但我並沒有動,而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但敲門聲始終在繼續,我終于站起來打開了一道門縫。

透過狹窄的門縫,我看到了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提燈的人正是丁雨山,他看起來非常小心,壓低了聲音說︰「我們下去談談好嗎?」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同意了,但離開時特別把房門給鎖了起來。

來到底樓的大堂里,他們仍然坐在餐桌前等著我,就連秋雲也下來了,而阿昌則站在他們的身後。

慘白的燈光照著他們的臉,樣子似乎比死去的水月更加可怕。我冷冷地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丁雨山的臉上擠出一絲極不自然的笑容︰「周旋,你一定餓了吧,先坐下來吃晚飯吧。」

餐桌上已經為我準備好了晚餐,我確實感到自己又冷又餓,也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不到10分鐘就吃好了。

然後,我擦了擦嘴巴說︰「你們不會是特地叫我下來吃飯的吧?」

「當然不是。」說話的是秋雲,她盯著我的眼楮說,「你知道我們的意思。」

我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水月?你們為什麼總是盯著水月?你們因為她而感到恐懼?」

「她不是沉睡在海底嗎?」

「不,也許昨天她根本就沒有沉下去,而是被海水的暗流一下子卷到了遠處,只是沒有被我們找到而已。我估計在昨天黃昏,當我們回到客棧以後,她又被漲潮的海水帶了回來。是的,她被沖上了海灘,就這樣在海邊躺了20多個小時,直到剛才被我發現。」

「這怎麼可能?你又是怎麼會想到去海灘的?」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他們沉默了片刻,似乎都在想象著我抱起水月的那一幕。

突然,高凡顫抖著說話了︰「不可思議。」

「是的,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發麻了。

丁雨山終于說話了︰「行了,周旋,我們就當這是一場奇跡吧。」

「奇跡?你說得沒錯。」

「現在讓我們來討論一下,怎麼處理水月?」

「處理?」我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激動地問,「為什麼要用這個詞?她不是一樣東西,而是一個人!」

「不,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具尸體。」

我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你想怎麼樣?」

丁雨山看著我的眼楮,冷冷地說了一句︰「埋了她。」

瞬間,我感到血脈賁張起來,情感完全壓倒了理智,我怔怔地說︰「埋了水月?不,絕不,我絕不!」

「讓死者入土為安,是我們生者的責任。」

「不,不——」我猛地搖了搖頭,然後把目光對準了琴然和蘇美,「你們不是和水月從小一起長大的嗎?難道舍得離開她嗎?」

蘇美咬著嘴唇說︰「我們不可能把水月的尸體帶回去的,先通知這里的火葬場吧。」

「你們要把她給燒了?不,我絕不和她分開。」我想當時我已經瘋了,根本意識不到嘴里說了些什麼。

這時候,秋雲用柔和的聲音說︰「周旋,你的精神很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一覺醒來以後,就會主動把水月給埋了的。」

當時我的腦子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就起身離開了大堂,晃晃悠悠地跑上了樓梯。

剛剛跑上二樓的走廊,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只見阿昌提著煤油燈跑了上來,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卷竹席。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接過了席子後,我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等阿昌走了以後,我抱著席子進入房間,然後再把房門給鎖好。水月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柔和的燈光照著她蒼白的臉龐,緊閉的眼皮微微發出一些反光。那身白色的長裙已經完全干了,依然緊裹著她的身體。

台風正在呼嘯著,我走到窗前輕輕地打開一道縫,只听到外面的狂風暴雨震耳欲聾,一絲陰冷的風立刻卷了進來,讓我猛打了一個冷戰。我連忙關掉窗戶,外面漆黑一團什麼都看不清,我只能想象著渾濁的浪頭,在台風的指引下瘋狂沖擊海岸的景象。

我听到牆壁和木板發出清晰的顫抖聲,感覺就像是一場輕微的地震。這座客棧已經有90多年的歷史了,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在台風的沖擊下搖搖欲墜。其實,我真希望幽靈客棧被台風卷走,也就不再有這麼多惡夢了。

把阿昌給我的竹席鋪在了地板上,這張席子是全新的,模上去光滑而干淨。也許,整個客棧里只有這丑陋的啞巴,才能夠明白我的心思,他知道我會給水月守夜的,床自然是留給了水月,而我就要睡地板了。

入睡前我又看了一眼水月,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給剛剛去世的爺爺守靈時,他就躺在家里的一張竹榻上,穿著件白色的壽衣。整晚房間里都點著蠟燭和香,而且絕對不能關燈,始終都要有光線照著死者,但不能出現鏡子或者任何能反光的東西。

葉蕭,現在的人們已經很少能經歷這種事了,往往親人一死就被送到了火葬場里。其實,古時候幾乎所有的死人,都會由親人來守靈,有的人甚至要與死者在一起晝夜不停地度過7天,沒有人會覺得恐懼,只有失去自己所愛之人的憂傷和悲戚。

守夜開始了——

水月閉著眼楮躺在床上,我睜著眼楮躺在地板上,就這樣堅持了兩三個小時,靜靜地听著窗外呼嘯的台風,直到被洶涌的海水吞入黑暗之中。

是的,我感到自己躺在漫無天日的水底,就像水月的樣子。忽然,一線幽暗的光覆蓋到了我身上,耳邊似乎听到了一陣悠揚的歌聲。

我听不懂那些歌詞,只記得它曲折委婉的旋律,還有深夜里洞蕭的伴奏,這是——

子夜歌。

一瞬間,我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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