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鬼盜 第一章 夜深沉
第一章夜深沉
一九六七年七月,悶熱夏夜,北京郊區的一個鄉下農村。
天上無星無月,更沒有一絲風,喧囂的蟬聲蛙鳴一概消失,陰森的讓人心悸。
這個老式的四合院幽深曲折,月亮早就躲進了烏雲里,四周黑糊糊的啥也看不見,我和魏國只好把兩只眼楮瞪的溜圓,躡手躡腳的跟著表弟,生怕走迷了路。
一片漆黑,一片寂靜中,卻忽然有手電筒的光柱閃亮,剛閃了一下就被緊張的捂住,剩下手指縫里那一片通紅的顏色。
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輕輕的呼吸聲,很壓抑。
電筒是走在前面的表弟打開的,停住腳步輕聲嘀咕︰「魏國,你倆有沒有聞著什麼味道?好象誰踩著了臭狗屎,怎麼突然就這麼臭?」
用手捂住電筒,照照我們三個的腳底板上,卻是啥都沒有,但是臭味卻越來越濃,臭的我一股股胃酸使勁往上翻,皺著鼻子一個勁兒的想吐。
低頭又走了幾步,身邊呼的一聲有個東西竄了過去,抬頭一看表弟的人影突然不見了,我一陣恐慌,拽著魏國的手緊了緊,停住腳步。
我結結巴巴的小聲叫︰「表弟————表弟————」
沒人應聲。
我有點慌,魏國也是很緊張,正想撒丫子往回跑,本來一片漆黑的四合院里,卻猛然亮堂了,原來是月亮從烏雲中鑽了出來,用清冷的月光把地面照的白慘慘的。
我回頭看看魏國,這小子整天吹牛說自己膽大,我倒是瞧瞧他有多膽大,沒成想一扭頭就看見地上的自己影子,頭頂上方突兀出現一雙腳的影子,嚇得我渾身一個激靈。
而魏國就面色煞白,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著前頭,讓我轉身去看。
我僵硬著脖子,慢慢擰過身子,媽呀?!
我額頭上方,耷拉著一雙沒穿鞋的僵硬腳丫子,皮肉白慘慘的跟泡過水一樣,我再走一步,就要撞上這雙腳丫子,看高度,剛好能擱在我頭頂上。
我已經嚇的完全不敢動了,順著腳丫子往上看,看到這人腿上只穿了條寬大的褲子,黑布褲腳耷拉到腳踝處,上頭一件很寬松的黑色衣服,對襟也是很寬松,再往上看,就是一張腫脹的臉,歪著頭,脖子上被一根繩索緊緊的扣著。
是個吊死的人!
這四合院牆外有棵大樹,一根粗大的樹干伸了進來,這人就吊死在樹枝上,僵硬的雙腿一蕩一蕩。
我和魏國被嚇的可是不輕,好端端的,怎麼會有具死尸吊在樹枝上呢?白天可是沒有的,我敢肯定絕對沒有!
表弟的人呢?剛才呼的一聲,竄過去個什麼東西?
魏國扯住我,哆哆嗦嗦的說︰「快走,咱們撤,頂不住了,他娘的有死人啊!」
我耳語一樣的盡量壓低嗓門說道︰「你听,前頭有人過來的動靜!別,別急,咱們再等下表弟,說不定他等不及咱倆,自己跑去拿手槍了。」
我和魏國靠牆蹲子,警惕的看著前邊,周圍連個知了叫都沒有,靜的可怕。
這個大四合院,解放前是非常有名的地主家,快解放時地主一家人都跑去了台灣,解放後房子被沒收,分給了莊上的貧農合住,去年*興起,到處都忙著破四舊,這個地主家也沒能幸免,被砸了個稀巴爛,不過表弟讓我們睡的西廂房還算完整,除了不少地方和北屋後院打通之外,遭受過的破壞大部分又給修復了。
後院有一排格子間,東頭住了幾個人,西頭有兩間房子的面積太小,沒法住人只用來堆雜物,表弟說他就把手槍藏在那里頭,平常根本沒人會去,放在那兒很安全。
來了,來了,前邊穸穸窣窣的有聲音,我和魏國立刻感覺到有個人慢慢向我們靠近。
這人走近了許多,借著月光,我看到他勾著頭,彎著腰,兩手蜷在胸口,走的很慢。
他沒有看見頭頂上的尸體在晃悠,卻覺察出一絲異樣,于是停在那死尸的腳丫子下頭,左看右看的四下張望。
魏國正要開口說話,我使勁掐了他一下,示意別出聲,我心里害怕的很,這個人影明顯比表弟還要干枯瘦小,而且還有股子很臭的味道,和我們剛才聞到那極其反胃的臭味一樣刺鼻。
黑影站那兒不動,終于抬頭往上看了看,發現了這具死尸卻沒驚慌,反倒用鼻子趴上去聞了聞,接著就動手往下拽那死尸。
我嚇了一跳,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想起魏國打起架來一直很厲害,此刻有我幫手,抓獲一個現行反革命定是易如反掌,于是掐掐魏國的胖手,示意他服從命令听指揮,準備行動。
看那黑影還在往下扯那腳脖子,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輕輕在那人肩膀上一拍,壓著嗓門說道︰「干什麼的!別動!老實交代你哪部份的————」
話沒說完,我就渾身一哆嗦的愣住了,因為被我拍了肩膀的這位仁兄,生硬的一扭頭,讓我把那張臉看了個明明白白,頓時嚇的我魂不附體!
這他娘根本不是個活人的臉,頭頂光的沒有一根頭發,還黑黝黝的發亮,眼窩子周圍黑了一大圈,干癟的往里陷著,鼻子上都是黏液,往下滴到嘴里,而那本來是嘴的地方,卻沒了上下嘴唇,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顆牙,露在外邊,參差不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看著我。
我的手拍著這人肩膀,軟綿綿的拿不回來,感覺自己摁著了一根融化的冰棍,涼的透骨,還似乎黏糊糊的,粘住了我的手。
短短的一秒鐘,像是漫長的十分鐘,不遠處,突然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就這麼一剎那,這個半人半鬼的東西,迅速甩開我的手,消失在黑暗中。
我和魏國已經在暈過去的邊緣,勉強看到一個身影越來越近,幾乎是踮著腳尖在這麼狹窄的走道里飛奔,砰的一聲,撞上了吊在樹枝上的死人腳,立刻仰面朝天的重重摔在地上。
回過神來的魏國,俯身舉起一塊大石頭,瞄準了就要往下砸!
我卻听的清爽,躺在地上摔的七葷八素,不知道東西南北還哼哼唧唧的人,正是剛才不見人影的表弟。
魏國放下石頭,我就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這小子渾身汗津津的,又濕又滑,竟然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還心有余悸的說道︰「我看你們走的慢,那藏槍的地方又不遠,就想不如自己去拿回來,省的人多鬧出啥聲響,可是我剛模到那個藏著手槍的破包,就看見小屋的門口…………有個東西瞪著一雙紅眼…………。」
「太黑了,還有一股子漚爛的大糞味道,我給嚇壞了一動不敢動,那東西好似受了驚,扭頭就朝你們這邊跑過來,我還沒起身,看見又一個人影跟在後邊竄過去,我他媽的腿肚子直打哆嗦,走不動路,這還沒跑到地方就撞到了什麼?是什麼撞了我呀——我的媽呀!」抬頭一看,正好和吊著的那具死尸看了個對眼,頓時真的暈了過去。
我和魏國不約而同的汗毛一乍,我倆不止看見了人影,我還拍了人家一下,但不象表弟說的有兩個啊?難道還有一個躲在暗處嗎?
「這事兒有點出邪,咱背起表弟,得趕緊撤!」我耐住性子听完,立馬覺得此地不可久留。
就在我們急惶惶的要撤回西廂房時,一只冰涼的手,從斜刺里伸過來,捏住了我的脖子,登時攥的我直咳嗽,伸手蹬腿的掙扎。
我的背後一陣刺痛,像是幾百根鋼針扎了進去,血往腦子一沖,立刻天旋地轉。
魏國在我旁邊,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個鉤拳砸過去,只听噗的一聲悶響,身後傳來一股大力把我摁倒地上,隨著陌生的嘶啞咆哮聲,一個黑影飛撲向魏國,只一下就把魏國給壓倒在地上。
我腦子還算清醒,感覺眼前猛然黑了一下,似乎一張漁網兜頭罩了下來,把那黑影給捆在網里頭,跟著就一暈,就徹底啥也不知道了…………。
睜開兩眼,我躺在席子上,天還沒亮,只有點微光映在窗戶上,魏國和表弟一左一右的兩邊看著我,只是我脖子實在痛的要命,于是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一個干瘦的老頭撥開表弟,湊過來看我,嘴里說道︰「小子還算命大,真搞不懂你們黑更半夜跑那兒干啥!」
我糊糊涂涂的看魏國,只覺得魏國臉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而那老頭卻拿出把鋒利的小刀,突然朝我脖子的位置切下去,我猛一冷丁︰「你,你,老頭你干啥?魏國你他媽臆怔個啥,還不快點動手攔住他!」
魏國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也沒有拉開那老頭。
雪亮鋒利的小刀在我脖子上割了一下,我只感到金屬和皮膚接觸的沙沙聲,就沒了疼痛,似乎老頭在一刀一刀往外剜什麼東西。
老頭一起身,我立刻捂住脖子坐起來,瞪著老頭不言語,不知道該說點啥,就見老頭用手一指地上︰「你娃自己看,看清楚點!」
我扭頭看地上,一個黑糊糊的東西給漁網緊緊包裹成弓形,纏的跟個粽子一樣,一動不動,這是個什麼東西,我看不清楚,叫表弟拿過手電筒一照,立刻嚇的我差點叫出來!
地上那黑糊糊的東西是個人,還是個死人,一看就知道,因為渾身*,手長腳大,黑的煤灰一樣,腦袋光溜溜的,竟然就是被我拍過肩膀那位!
我的天啊!難道我深更半夜拍了一具死尸的肩膀?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還掐住我脖子,用什麼東西扎了我?我腦袋一嗡,熱燥的渾身冒汗。
老頭看看窗外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幾個城里的娃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往後千萬不要再干這樣的傻事兒了!」
我看看老頭,再看看魏國,突然福至心靈︰「老神仙!你就發發慈悲,救救我吧!我和魏國可是一心一意緊跟革命步伐,從沒干過壞事的好人啊!」
我想這老頭既然能逮住地上的東西,說不定就有救我倆的方法,因為我雖然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親眼看到地上那死尸形狀,還有離奇出現在樹枝上的吊死鬼,很有點信念動搖,擔心踫上了惡鬼、僵尸之類的東西。
老頭齜牙一笑︰「小娃別嚷了,我有救你倆的辦法,就看你倆膽子咋樣了?」
我毫不遲疑的一拍胸口︰「沒問題,我倆啥都不怕,魏胖你說是不?」魏國點點頭,竟然無法開口說話,我愈加擔心他是否也被地上駭人的死尸給弄傷了?
老頭慢條斯理的又拿出那把小刀說道︰「我老實告訴你們,地上這東西就是貨真價實的老僵尸!而且是個千年老尸,我已經在這個村子里呆了三天了,就為了找它的老窩,想不到今晚才逮住,也是它在劫難逃!」
老頭在地上點起一根蠟燭,蹲子,在火苗上反復的烤那個幽藍的刀刃,火光下面色紅潤,慈眉善目的挺象一個老教師,開口慢慢說道︰「這個村子的風水很惡,典型的萬佛養尸之地,卻埋了個突厥胡人,唉,上千年了還不安生!」
「你被僵尸的手攥住脖子,破了皮,我剛才用小刀給你放了血,但要徹底治好你們,一要看你們的膽量,二還要看你們的運氣!是好是歹,走著瞧吧,來,仔細看著點!」
老頭說完,拿著烤的發紅的小刀,飛快的捅進了地上那死尸的腦袋,畢剝一聲脆響,死尸的頭蓋骨給撬開了,刀刃一翻,在里頭劃拉了一下,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肉丸給挑在了刀尖上,暗紅色的滴著黏液。
老頭沉聲說道︰「快!你倆一人一半,吞了它!」
我嚇了一跳,再看魏國也是苦著臉不敢看,這他娘什麼玩意兒?死人腦子有沒有毒的啊?
老頭急了︰「你娃還要不要命啦!僵尸肉可以入藥,本草上都說了,算你倆運氣,這老尸腦子里有了肉丹,別不信我,要是不吃,你倆絕對活不過今晚!」
看著老頭把刀尖伸過來,仿佛要把那滴著黏液的死人腦子,塞進我嘴里,我急了,兩眼一黑,竟然又暈了過去………….悠悠醒轉,看看天,還是沒亮,這他媽不是做夢吧?我舌忝舌忝舌頭,很怕剛才暈過去後,真的吃下那死人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