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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拐徒兒 第五章

他遲疑了下,聞到香噴噴的燒鴨是有點饞,但他下定決心,搖頭。

「好端端的怎麼想改吃素?」

「這樣打來的獵物就可以全拿去賣,多賺點錢。」他瞧她一眼,低聲道︰「不過,你不必跟著我吃素,你身體不好,需要肉食滋補。」

她微張著唇,搖搖頭。「好吧,你高興就好。」她挽起衣袖,走到爐邊。

他跟過去幫忙。送她禮物是一時起念,她從不抱怨自己的體弱多病,是比武過招時,兩人肢體接觸,他才發現她雙手冰涼,冷得教他心驚。初見時,她個子比他高,又有武功,當時覺得她好強悍,如今卻覺她柔弱,忘不了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像是花,一朵惹人憐惜的花,很需要他照顧……

目光鎖住她側面,便移不開了,他近來常不知不覺就盯著她看,看得出神,這樣沒有原因、忘我的凝視……會是喜歡嗎?

他忽見她素手在自己面前連晃幾下。

「你在看什麼?」瞧他失魂落魄的。

他一震,俊臉發熱。「沒什麼。」

她納悶,但也沒多問,轉身尋菜刀。

她忙著與燒鴨搏斗,他洗菜,沒多久,目光又回到她身上,悄悄的、久久的,流連不去。

目光停駐于她,轉眼就是七年,不曾稍移。

梁覓堅持要開飯鋪,荊木禮也就由著她。她二十二歲那年,他們存夠了錢,如願在城中開了小飯館,賣她發想的素菜,飯館開在他名下,但她擅長經營、管理錢財,主要事務都由她打點,又過三年,她在城中買下了一間宅子。

他本以為她會搬進城里住,沒想到她還是住在山上木屋,怎麼勸也不听。他有時和人上山打獵,最擔心的就是他不在時,獨居的她無人照顧,她的宿疾一發作便可能暈厥,若是無人發現,說不定送了小命,如今果然發生了。

「包子?包子?」

她秀美的面容蒼白如雪,腮邊沾著泥土,長睫緊閉,怎麼喚都不醒。又病倒了嗎?他探她額頭,體膚偏涼,沒發熱。

「包子?」他輕搖她。「包子?包……」

「別再「包子」了……」懷中人幽幽開口。

他愣住,就見她眼一睜,眼眸清亮有神,瞅著他笑。

「喲,乖徒兒,你回來啦?」

「你不是暈過去了?」瞧她精神奕奕,哪有重病暈厥的萎靡模樣?

「我沒事,我只是忽然想聞聞泥土的味道。」

好端端聞什麼泥土?瞧她眼神狡猾,分明有詐,他眉頭皺起。「既然醒著,為什麼我叫你都不睜眼?」

「我是想,當你十年師父,沒听你喊過一聲師父,我不甘願啊,心想你要是以為我昏過去了,也許一時情急,就會喊我師父……」唉,結果還是包子。

他瞪她,突然松手,她摔回地上,「唉喲」一聲。

「你、你做什麼?怎能這樣摔師父,唉喲,好痛,痛痛痛……」

松手之前,他已先確認地上沒有石塊之類的硬物,土地柔軟,她離地才半尺,不可能摔疼,但冷眸還是忍不住向她瞥去,瞧她嘴里呼痛,臉上笑吟吟,他悻悻然收回視線,逕自進屋。

屋內一切如舊,爐上正在煎藥,滿屋藥氣,他往木櫥瞥去。上山打獵前,他準備了幾日份的藥,叮嚀她按時服用,一數,是少了五包,再瞧她氣色,雖不好,也沒壞到哪兒,他繃緊的心再放松一點,但還是繃著臉。

「昨晚他們送受傷的獵戶回來,我擔心極了,生怕你也受了傷,結果你回來居然這麼摔師父,沒良心。」她嘀嘀咕咕,將他從頭打量到腳。嗯,沒被熊咬掉哪只手腳,這才放心了。「你先回來,不要緊嗎?」

「傷者失血過多,怕有個萬一,才趕緊把他送回城里。今早我們找到熊的巢穴,兩只都殺了,他們要運熊尸下山,我想沒我的事了,就早點回來。」

「你是擔心為師一個人在嗎?」

「你確實讓我很不放心。」瞥到桌上的羊皮紙,他詫異。「你又在讀這張紙了?」

「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拿出來讀一讀,說不定哪天給我讀通了。」看他臉色還是冷冷的,她柔聲問︰「你還在生氣?」

「為什麼你不肯住城里?要是住在城里,左鄰右舍也好有個照應。」倘若今日她是真的病昏了,他又沒回來,她一個人躺在田里吹風,說不定還下雨……他想得心寒,不敢再想。

「我可以照顧自己……」

「之前病了兩個月,下不了床的是誰?」

她啞口無言。「我從小在這里長大,城里實在住不慣。何況那宅子是將來要讓你娶妻用的,我們兄弟遲早要分家,我不能永遠賴著你。」

「你又不是我兄弟。」

「好吧,至少是師徒,從來只有師父養徒弟,哪有弟子養師父……」

「你不是我師父。」

「沒良心,為師沒藏私,把一身武功都傳給你,你還不認我……」她裝出一臉大受打擊。「那你究竟當我是什麼?別說當我是包子,我立時就把你逐出師門。」

他微笑。「你是我的親人。」

「嗯。」他們親如真正手足,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听著也算滿意,但……總覺得有點不是。這些年,認真當他師父,也將自己當成他的長輩,開飯館、購置宅子,都是為他打算,爹托她照顧他,照顧到他娶妻生子,也算個段落吧?

「對了,李大嬸又來給你說媒了。」

「她還來?我以為城里未婚的女子都讓我拒絕了。」他皺眉。

「她有個妹子,住在三十里外的小城,這兩天來我們這兒陪姐姐,據說也是位媒婆,撮合過不少良緣,她把她那邊待嫁的姑娘家列了張單子,說要約你見面,讓你挑媳婦。」

「你不會答應了吧?」

「當然是答應了。你今年二十三,不能再拖了。」

「你二十六了,更不能拖。」

她點頭。「說得也是,為師順便也討個媳婦好了。」

他聞言瞠目,她能娶嗎?原本想激她認真考慮自己的將來,也許他就有機會坦白心意,不料她回答得這麼皮,他頓時詞窮。

他不高興又無言以對的模樣,還真是……呆,她噗哧笑了。

「為師是跟你說笑啊,你只需要笑一笑,眼楮瞪得這麼大做什麼?」他什麼都好,就是實心眼,本來可以輕松談的事,都被他攪得嚴肅兮兮。

「我不是在說笑。」他有點惱怒。他拒絕了所有上門的親事,總不是無緣無故,她……一點也沒察覺他心意嗎?

「那好,我也很認真,這回你可要好好挑個姑娘。你越來越老,不要老到當爺爺的年紀,才生兒子,年老育兒可就麻煩了。」

「你老了才麻煩。」女人不比男子,青春如燭,越燃越短越黯淡,她究竟有沒有自覺?

這話好毒啊!她瞪他。「你放心,為師就是老了,也不會賴著你養。」

但他情願被她賴著,賴他到老,賴他一生一世……

悄悄戀著她,卻說不出口,對她的感情早已變質,說是親人,她是當成親近之人吧?他心中所想的,卻是親愛之人,最親也是最愛……但他說不出口,每每對上她那雙機靈又純淨的黑眸,所有情衷都梗在胸口。她眼中沒有相同的情動,他對她的思戀,只是獨自品嘗的苦楚。

「那就這麼說定了,後天下午,我和兩位大嬸約在飯館見,你隨我前去。」

他沒回答,應該表示同意吧?梁覓暗忖。

什麼為母報仇,她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娘親若地下有知,也許會拎著她耳朵扭個幾百下吧,可她沒辦法啊,當初逼他拜師,被他狠咬,她嚇到了,他被逼急了就會發狠,但不發狠的時候也算乖巧听話,她實在欺負不下手,反而更想疼他,畢竟他實在是個貼心的孩子啊。

疼他到把飯館記在他名下,疼他到積極為他尋覓良緣,怕她走了之後,他一個人孤單……她不怕死,卻怕他孤單,是不是有點傻?簡直把他疼入了心,疼得好像有點超過當初爹的交代了。

不不,還是少疼點吧,太惦記他,恐怕將來她離世後,依然放下不他,成了留戀不去的魂魄……

留戀嗎?她苦笑。自命灑月兌、拿得起放得下的她,居然也嘗到這種牽腸掛肚的滋味了。

兩日後下午,梁覓帶著荊木禮,如約來到自家飯館。

已過午飯時間,店內沒什麼客人,劉掌櫃和獨生女玉兒過來招呼。小彩獨自坐在角落一桌,瞧見他們,點個頭致意。李大嬸姐妹已經到了。

「粱大哥,听李大嬸說,她是來作媒的?」玉兒忐忑不安。

打從進常香館工作那天起,她就偷偷愛上了粱覓,畢竟哪個女人不喜歡他呢?

他眉目縴細,五官極美,一般男人跟他相比,都太粗糙。他贏弱多病,卻沒因此養成陰沉的個性,時時笑臉迎人,笑靨如春風,吹亂滿城女子的芳心。

但他體虛,名下又無財產,這樣的美男子,欣賞可以,要當作托付終身的夫婿,眾女還是會務實地選擇荊木禮。

這樣最好,沒人和她爭梁大哥,她才不在意他多病的身子骨,她願意照顧他,可是過往從沒听說他想娶妻,怎麼今天突然約了兩位媒婆見面?

梁覓笑道︰「是啊,是來給我弟弟談親事。」

「是給荊大哥談的?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我還不想娶妻。如何,你也到適婚年紀了,要不要李大嬸幫你介紹個好男子?」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玉兒臉紅,藏不住愛慕。

荊木禮冷眼旁觀。誰都听得出玉兒話中的絲絲情意,唯有被愛慕的她渾然不覺,還很造孽地笑得讓人家更神魂顛倒。

「是嗎?看來劉掌櫃沒幾年就能抱孫了。」梁覓笑道︰「玉兒,那就麻煩你送些點心茶水過來。」

兩人走入店堂,兩位媒婆已坐在靠窗桌旁,梁覓拱手為禮。

「李大嬸,又來麻煩您了,這位大姐就是您的妹子嗎?」說著,她瞧向李大嬸身邊的中年女子。

「是啊,她也嫁了個姓李的,你就喊她李二嬸吧。」李大嬸笑道。

梁覓笑道︰「那就萬事拜托了,李二嬸。」

一臉精明相的李二嬸突然愣住,眼神發直地盯住她,李大嬸拉拉她,她才回神。「梁公子……太客氣了。」暗黃的臉皮泛起一點紅暈。

荊木禮默默喝茶。若把她這「男人」引起的女子臉紅收集起來,都夠鋪成天邊的晚霞了。

玉兒送上點心茶水,梁覓道︰「這糕點是我們店內有名的小點心「口糕」,將白米磨粉,混入荸薺和核桃,做成銅錢大小,味道清香,熱著吃和冷著吃各有不同風味,請用。」盡主人之誼介紹完,自己便迫不及待拿起一塊放入口中,有點失禮也顧不得了,她餓了,這又是她最愛吃的點心嘛。

荊木禮替各人倒了茶,沉默不語。

李二嬸瞧著他,道︰「這位就是要娶妻的荊公子吧?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來應該成天被姑娘追著跑才是,怎麼還需要作媒?」

梁覓笑道︰「他太挑,挑來挑去都沒中意的姑娘。」

「荊公子生得英俊,是有資格挑的,配得上荊公子這等人才的姑娘還真不多。我們那兒有個茶莊,當家的姓秦,他的三女兒幫著打理茶莊,聰明能干,荊公子開這飯館,若是娶了她,可是賢內助一位啊!」

「那正好,我們這里缺個管帳的老板娘,有她當我弟媳,我就不必天天來對帳……」梁覓被糕點嗆到,連連咳嗽。「阿禮,你說如何?」

荊木禮輕輕拍撫她的背,搖頭。

「還有位阮姑娘,是書香世家之後,貌美如仙女,性格溫婉,跟荊公子是郎才女貌,一雙壁人啊!」

荊木禮還是搖頭。涼風入窗,他悄悄移動,為她擋去大半涼意。

「啊!要不然就是紀姑娘,雖然家境不太好,但刻苦耐勞,聰明又勤奮,荊公子見了她一定喜歡……」

見她一口氣把茶喝干,他替她重新斟滿,仍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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