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本佳人 第七章
「皇上,嗯……再快點,臣妾……臣妾好愛您……」流光燦燦,照耀著一室光明,精壯的男人和嬌艷的女子在床上糾纏著。
男子的動作在听見那句愛時突然停止,幽深的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懷中的女子。
「皇上……您怎麼……」女子不安的動了動,她還沒滿足呢!
「你愛朕?」懶懶的嗓音提高半分,深沉的眼中閃過一抹戲謔。
「臣妾當然愛您……所以快……」
「你有多愛朕?」男子卻全無繼續下去的意思,緊咬著這個問題不放。
「臣妾……臣妾願意為皇上做任何事……」
「包含朕叫你去死嗎?」男子眼上閃過一抹詭異的光采。
「這……這……臣妾……當然願意。」女子結結巴巴的說,反正不管怎樣都好,她只想趕快得到身體上的滿足。
「呵。」男子哂笑,勁腰開始移動,引得身下女子浪吟連連。
他專注的看著女子的表情,不由得與她比較起來——她從不會像這般的吟聲浪語,她總是隱忍著,當歡娛到達極致時,她縴細的眉仿佛因承受不住而皺起,她的薄唇會發出細碎輕吟,而那低吟總是讓他百听不厭。
她很敏感,僅僅一次的糾纏就會讓她高潮不斷,有時她會被折磨得哭了起來,每當那種時候,他都會感到分外開心。
她從沒說過愛他,可她的眼中卻是寫滿對他晶亮的愛意。
男子冷冷撇唇,真是的,他怎麼老是想著她?!明明她都不在了。
氣憤的加快速度,身下女子因承受不住而浪叫連連,當最搜捕的歡娛來臨,他毫不猶豫的怞身而出,把女子棄在床上。
「皇……皇上……」女子雙眼迷蒙的看著他,他怎麼不多留一會兒?
「朕還有事,來人,明日送五箱珠寶到靜妃這里。」易天煦利落的穿上衣裳,拒絕了小廝們的服侍——
他從不習慣他人靠他太近,不讓人近身;在過去,就只有她一人能貼近他。
「臣妾謝主隆恩。」靜妃喜不自勝的裹著被單跪伏在床前,恭送易天煦。
「最近又是山茶花開的季節嗎?」易天煦穿越花園,陣陣清風送來了清淺的花香。
「是的,陛下。」身後隨從屈膝回答。
「是嗎?時間還真快。」一年前他成功奪回密旨,在父王出殯那天讓宰相當眾朗讀,不出他所料,新皇正是他——王兄之所以想奪走,就是害怕這份密旨中的內容。
其實當日在這里派人射傷雲藥的人就是他——試問有誰比他更熟悉皇宮地形與五娘的個性?她追丟刺客並不意外,連同她逃不開也是他的杰作,而明明是他一手把她推入絕境,怎麼偏偏他就是一直忘不掉她?
難道她真的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嗎?就是因為害怕這樣的事實,所以他才會將她當作犧牲品;可時間已過了這麼久,明知她應該是早已不在人世,為何他就是對她念念不忘?「你們下去吧!朕想在這里靜一靜。」
「是。」
當初不過是想逗弄她,後來產生的焦躁感覺也不過是因為計劃未成;而如今,既然計劃已是完美成功,她愛他也愛到不可自拔,為他豁出一切,直到最後都未透露只字詞組,這就代表他做得很好啊!
那為何他的心中始終感到很空虛?是因為他始終保持沒讓她說出一般女人同樣的俗氣語,是因為她從未變得和其他女人一樣的貪婪,所以他的計劃並不算成功,所以他的心中才會有這般空虛的感受嗎?
她是喜歡山茶花的吧?駐足在一叢盛開的山茶花前,花朵清香怡人,他伸出手,驟然陷入沉思,她的一顰一笑仿佛就在眼前鮮活起來——
「殿下,要認真批改奏折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總是細眉微攏,眼中閃爍著火焰般的不悅神色。
「您應該要好好照顧自己。」
即使她裝作毫不在乎的說著,可總是偷偷跑去廚房替他挑選好幾樣他喜愛的菜色。
「怎麼像個孩子般還要人幫忙穿衣?」
雖然抱怨著,可她仍細心為他綁腰帶、整理領子,當她踮起腳本尖時,她芬芳的氣息充滿在他身邊。
「您該休息了,這樣對身子不好。」
她也老是板著臉教訓他,雖然對他一點威脅性都沒有。
「殿下喜歡君山銀針,這是今年新春的細葉呢!」
她總是期待的看著他,擔心他是否喜歡。
「這梨好甜,您嘗嘗。」
她小心翼翼的捧著梨,在他面前笑得燦爛。
「殿下。」
「殿下……」
「殿下!」
低柔的嗓音在他背後輕輕響起,易天煦吃了一驚,猛地回過頭,看到的是一片黯沉的夜色。
他有些迷惑的伸出手,難道她又躲在這片黑暗中了嗎?但手指只觸到一片虛無,他有些怔愣的收回,攤開手掌——以前只要他一叫喚,她就會如影子般從後頭現身的。
「愛我嗎?」每次他戲謔的問,她從不回答,只是用那雙晶亮的眼看著他,無言的投入他的懷中,緊緊擁抱著他。
如今他的胸中空蕩蕩的,他好像失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在過去,他只是擁抱著她,就會有種得意而滿足的感覺;但如今,他明明得到天下了,卻覺得心中的空虛愈來愈多,像是怎麼都填不滿。
初登王位之時,他鎮日與朝中王兄的余黨斗法,並以此為游戲,樂此不疲,只在偶爾覺得像是缺少了什麼時候似的;等到他平了天下,這種莫名的空虛感就變得更加強烈。
無數個夜里他困惑的睡不著,他要什麼沒有?天下盡在他的膝下,只要他一勾手,無數的女人會爭想爬上他的床;他和以前一樣與眾妃子調笑嬉鬧,當下仿佛有種滿足,卻在下一刻感到更大的寂寞。
究竟……他缺少了什麼?每當他想著這個問題,她的模樣就會鮮活的出現在他眼前,一次比一次更頻繁,多到他都快以為自己就要瘋了!
「陛下。」
喚聲叫回了易天煦的理智,易天浪離易天煦幾步之遙,恭敬的行禮。
「王弟?是你?」
「是,沒想到陛下也來這里賞花。」比起三年前,易天浪變了——狂放不羈的氣質收斂得一乾二淨,他不再四處留情,不再出入青樓,浪蕩的氣質被掃得干淨,安分的當起他的王爺,甚至變得清心寡欲。
「王弟似乎變了很多。」平時他是絕不跟自己的同胞兄弟說話的,因為在他眼中,同胞兄弟就是敵人,他沒必要跟敵人說太多;但也許今晚的月太圓、花太美,讓他變得不正常了。
「人總不能一成不變吧?」易天浪笑笑,四兩撥千斤,笑容中仍有著過去的玩味,但輕佻的眼神已不覆見。
「說得好。」易天煦輕笑,不期然想起當年他在這里看見王弟調戲五娘的場景,不知為何,當時他就覺得那親昵的動作看得很刺眼。
「今年的山茶花開得真好,陛下也來這里賞花嗎?」易天浪的眼神越過易天煦,落在那潔白的山茶花上。
「朕剛巧要回明合殿,順道打個轉。」
「好像很久沒見到小五了?」易天浪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芒,看向易天煦身後。
「朕派她去好好磨練武藝,幾年內都不會回來。」說著早已想好的說詞,易天煦淡道︰「怎麼?你這麼關心朕的護衛嗎?」看著王弟往他身後探望的眼神,倏地感到一陣煩躁。
「沒什麼,只是小五是個可愛的女孩,很久沒見到她了,關心一下。」看著易天煦不悅的神情,易天浪心下惻然,旋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黯下眼神。
「朕的護衛用不著你來關心。」話一月兌口而出易天煦就傻了,她不過是個棋子,他何必動氣?
「是天浪踰矩了。」易天浪拱手下跪。
「罷了,也沒什麼,用不著這樣。夜已深,王弟為何不睡覺,跑出來賞花?」
易天浪的動作忽然定住,仿佛被人點袕般的久久不動,之後抬起頭,臉上不見一絲笑意,只有濃濃的苦澀。「陛下,您曾經……後悔過嗎?」輕輕的一句話飄散在花園里,山茶花被風吹得搖了搖,上頭的露珠竟晶瑩得像是點點淚水。
易天煦心煩氣躁的丟下筆,把奏折隨意棄置一旁,剛才在園中易天浪的問話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甚至連她的面孔也一起糾纏著。
「您曾經後悔嗎?」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竟讓辯才無礙的他為之語塞!
他的腦中明明已浮現答案,但卻梗在喉間,像是被什麼卡死似的說不出口。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曾經後悔過——身為一國之君,本就得有所犧牲,所以他為何要為失去的東西感到懊悔?
肯定是因剛才風大傷喉,讓他一時啞了,才會回答不出來,沒錯,肯定是這樣,易天煦隨手拿起一份奏折心浮氣躁的批著,一不小心墨水多沾了些,好些字都糊掉了,正想喚人進來收件拾,手又忽然放下,那若有似無的女性嗓音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您看您,奏折要好好批改才行啊!」而伴隨著那輕聲斥責,後面總會有只小手小心翼翼的替他善後。
正想著,外頭打更人敲了三更,易天煦反射的看向門口,恍惚中門仿佛打開了,那個有著沉靜如星般的女子走進來,眼中有著對他的不贊同。
「殿下,現下已經很晚了。」
他總是慵懶的笑著,心中隱隱有些刻意,知道自己只要晚睡,她肯定就會找上門來;而他會因為貪看著她因不悅而特別閃亮的雙眼,他很喜歡逗弄她,看她的反應。
而今晚卻是片冷寂,他除了這個王位和虛假包圍他的眾人,還有什麼?那個一直在他身後如影子般守著他的人到哪里去了?易天煦突然覺得無法呼吸,這一年來時刻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也終于有了解答——
影子是最不起眼,卻也是最重要的東西,她早在他不自覺時,像是空氣般滲入他的生活,他雖呼吸著卻未察覺到她的重要性,直到他親手把空氣趕出了他的世界,才突然發覺自己竟痛苦得無法呼吸。
不過也或許是因他心中隱隱察覺到她太過重要,是他的弱點,所以才會狠不得把她給抹去,因為他不能有弱點啊!
原來在他的理智發現之前,他的心底就已擔憂著自己的感情會被她給掌控住,才會那般狠絕的待她,毫不留情的讓她絕望……
易天煦雙手緊握,這一年來他從不曾找過她,也許她還活著,因為當軍隊攻入易天翔府中,並未找到她的蹤跡,但要是她還活著,為何不回到他的身邊?
是因為她已不想再見到他了嗎?這個想法像跟針似的狠狠扎了易天煦一下,他發現自己無法想象她的眼中裝的是對他的恨意,這感覺讓他疼得都快無法呼吸。
「呵呵……」易天煦狂笑出聲,原來如此,他這一年來都忘不掉她,時刻想起她偏又不敢找她,只是因為他懦弱的不敢承認事實,而今日卻被人一語道破。
「陛下!」外頭護衛的樂寒推門而入,有點錯愕的看著易天煦,陛下從未無緣無故狂恣的表露情緒。
「沒什麼。」既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麼他就一定要讓她再回到自己身邊——只要她還活著,就逃不開他!
不過現下最大的問題是,她究竟去那里了?偏頭思索,幽深的眸中倏地閃過一抹恍然大悟。「樂寒,杰煞也是在一年前月兌離羅門的吧?」
沒錯,普天之下膽敢搭救五娘又有本事救出她,還跟她有著深厚淵源,就只剩下杰煞了。
「是,杰煞也差不多是在一年前離開的。」
「原來如此,呵呵……」易天煦低笑出聲,沒想到杰煞還真是有膽,敢無視他的命令,甚至不惜月兌離羅門都要營救五娘,「找出杰煞在哪,吩咐羅門的人,以三天為限!」
「今年的收成好嗎?」中年男了滿臉笑意,朝田中辛勤耕作的眾人爽朗喊道。
「杰爺。」
「啊!是杰爺。」
此起彼落的歡欣叫喊著,好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朝男子飛奔而去。
「好,你們好乖。」杰煞滿臉慈祥的笑拍著孩子們,並分發著糖果,完全嗅不出過去的影子。
「杰爺,今年的收成好得不得了呢!」年輕男子得意的看著田中飽滿的稻穗,這是有史以來收成最好的一年。
「是啊!自從杰爺來了以後,把土地從那剝削我們的地主手中買下,還減輕賦稅,我們的日子過得愈來愈好,現在就連老天爺幫著我們,讓今年豐收呢!」一旁的大娘忙不迭的加上一句。
在一年前杰爺來到此地之前,這里一直是荒田連綿、民不聊生;當時不知杰爺用了什麼手段,竟讓吝嗇的地主答應賣地,他們這些佃戶那時還很擔心來了個更狠毒的地主,沒想到杰爺不但允諾第一年不收地租,還自掏腰包替他們添購種子、農具,所以這附近的居民們全都很感謝杰爺。
「杰爺最近好嗎?」幾名農夫湊過來關心。
「好好,好得很。」杰煞的笑意堆滿臉,自從離開羅門,他到這里重新生活,由于這里的人非常樸實善良,他不過是施一點小惠,他們便對他感激不盡,讓他在僅過了一年,意義卻遠超過他在羅門中工作的三十年。
「小姐最近身子有好一點嗎?」大伙兒都知道杰爺有個女兒,但听說體弱多病,總是在靜養。
「有的,有的,她最近精神好多了;你們也真是的,可別把她給嚇壞了,前些天送了那麼梨子讓她嘗鮮,她的食量就那麼一點,你們是想讓她吃到天荒地老嗎?」杰煞呵呵笑著,與眾人打成一片。
「哎喲,我們沒想那麼多嘛!只是听說那梨多吃對身體很好,大家就一起摘了送去。」一名農夫搔搔頭,很不好意思。
「不過她有說很感謝大家的好意,等她身體好些,肯定會跟我一起來向大家道謝的。」
「好、好!到時候我肯定會殺雞宰羊來給她補身子的。」
「還補、現在已經補到她都怕了啦!」
一句話引起眾人轟然大笑,陽光暖洋洋的灑著。
「爺,您回來了,有客人……」看見杰煞回府,小男僮連忙迎上。
「客人?是誰?」杰煞些疑惑,他不記得有誰要來拜訪啊?
「那客人不肯說,只說等您回來就會知道,他們正在偏廳等您。」那兩名客人的氣勢懾人,很像是貴族!
「好,我這就去。」杰煞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大步往前走去。「非常抱歉,讓您久等……」未完的話凍結在來人那慵懶的笑容中。
「好久不見了啊!杰煞。」易天煦看著杰煞,嘖,沒想到杰煞也變了許多。
「不知陛下親臨,有失遠迎,請恕罪。」杰煞巍顫顫的一跪,心中不安的猜測著易天煦怎會突然來到此地,還一身平民服飾,明顯是微服出宮。
「平身,看來你就算住在鄉間,禮儀仍然記得很齊全嘛!還知道要對朕行王禮。」易天煦自在的坐下,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皇上王威行遍天下,豈有不知之禮。」
「廢話就省了吧!你應該知道朕的來意吧?」易天煦揚扇輕搖,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貴族的氣息。
「小的不知……」易天煦究竟來做什麼?
「朕來是來向你要一個人。」啪的一聲收扇,易天煦傾身向前,低聲對著杰煞說。
「小的不知您要的是誰?」杰煞咬牙硬撐——不!他絕不能承認,一承認,人就會被易天煦帶走了啊!
「哦?你是真的不知嗎?朕在來的路上听到有趣的消息,你一生未婚,一年前才離開朕,如今竟有個雙十年華的病弱女兒,莫非你以前瞞著朕在外頭做過偷雞模狗之事?」
杰煞的下巴被扇柄托起,無可避免的與易天煦的雙眼相對,他有些詫異,陛下的眼中好像少了些什麼,也多了些……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感覺,但他還是不能相信,畢竟五娘她……「那是小的在離開後收養的義女,與陛下素不想識,況且她的身體很不好,請陛下高抬貴手。」
「你是不肯把人交出來?」隨著輕聲問話,樂寒手中的軟劍已抵住杰煞的脖子,只要他再否認一次,就要刺破他的咽喉。
「小的……」
「爹,既然客人想見我,沒必要推三阻四吧!」低柔的女性嗓音身內室響起。
易天煦渾身一震—這聲音在過去一年里不停的糾纏著他,讓他無法成眠,如今證實聲音的主人仍然存在于世上。
「不要!小五,你別……」杰煞不能再多言,只因劍抵得更緊。
「沒事的,巧兒,麻煩你了。」
「好的,小姐。」
女子的身影自黑暗中現身,只不過她不是走出來的,而被侍女背著現身——巧兒攙扶著柔若無骨的女子,小心的把她放到椅上。
女子一身白衣服飾,黑亮的發被挽成簡單的髻;以前的生活已從她身上褪得沒了影子,她現在看起來就像個普通女孩,只有那雙眼仍是沉靜如星。
「民女見過陛下,恭祝陛下萬福,請原諒民女身有不便,不能離椅行禮。」
她那熟悉的眉、眼、鼻,甚至是略薄的唇,她的五官都是他所熟悉的,但又是那麼的陌生,易天煦驚愕的看著她,早料到她當日必定愛過酷刑,只是沒想到竟會到如此地步!
「你的腳……」他有些結巴,看著她始終沉靜的坐在椅上,反而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腳骨受到粉碎性傷害,大夫判定民女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仿佛在訴說別人的事,五娘沉靜的訴說著事實,眼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易天煦。
她曾想過千百次與他相遇的可能性,她以為自己會哭、會鬧,會歇斯底里的痛恨著他,但沒想到當這時刻真正來臨,她竟平靜如昔,那些曾在心中存在的情感就像是平靜無波的大海,早被吞沒在層層浪潮底下。
她的感情仿佛早已隨著那時奔騰的鮮血一起消失了!她是這麼想的,只是……眼眶中仍有點不爭氣的微微發熱。
易天煦起身走近,他發覺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他以為自己沒這麼想她,不過在看到她的這一刻才知那不過是自欺欺人;一股洶涌的情感從他的心底涌出,他只覺得心底有著無盡悔恨,想要立刻把她緊抱入懷,可是……她的神情卻是那麼……仿佛是在看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道陛下找民女有什麼事?」五娘偏開頭,閃躲著他身上的氣息——他身上的麝香味一樣的誘人,但她再也不想陷入那團迷霧中了。
有些痛,經歷過了就再也不想嘗試!她曾是追逐太陽的鳥兒,但她重重的摔落地面,不只跌斷了羽翼,那一下還讓她摔得痛徹心扉,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跟朕回宮,朕可以找人把你給治好。」易天煦想也不想沖口而出,是的,他要負責,他要找人把給給治好,然後他要補償她,告訴她他愛她,他不要再讓她離開。
「民女對現在的狀況感到很滿足,皇宮太高,民女高攀不起。」五娘的語氣低柔但卻很堅決。
「朕……朕不管……」易天煦被逼急了,他好想擁抱她,他恨不得讓她的芬芳伴他入眠,他要她和他在一起朝朝暮暮。
易天煦攔腰一抱,把無力抵抗的五娘從椅上抱起。
「陛下!」五娘輕呼,他從沒這種月兌軌的行為過,他是怎麼了?怎會出現這種強盜行為。
「陛下!」隨著五娘的驚呼聲,杰煞的聲音也同時響起——沒想到不過一瞬間,杰煞已借機把樂寒反制住,軟劍緊抵樂寒的喉頭。
「怎麼?你想要阻此我嗎?」易天煦抱住五娘,仿佛也把自己的心給揣在懷中,胸中的不安感一下就被穩住了,他挑眉,嘴角又有了笑意。
「請陛下把小女放下,並馬上離開這里,屬下不想為難您。」杰煞冷道,全身的真氣都鼓漲著。
「膽子變大了嘛!朕如果就不放呢?」易天煦視若未見,只是瞧著懷中人兒。
「屬下只好得罪了。」杰煞一咬牙,就要痛下毒手,沒想到樂寒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掃,用力一擊,當下痛得杰煞起不了身。
「你老了。」樂寒看著跪在地上的杰煞,冷冷的說,語氣中沒有半分輕視,只是闡述一件事實。
「爹,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五娘看著杰煞——從一年前師父冒險把她救出來起,她就虧欠師父太多了;師父為了她而背叛易天煦,還離開了羅門,如今難得有了平靜日子,又要被她給破壞。
杰煞看著五娘,她的眼中好平靜,但這平靜得來不易啊!
當年他把傷痕累累的她從地牢中救出,那時的她就只剩下一口氣,是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不停以真氣護住她的心脈,否則她恐怕早就……
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在過去那些日子里,他重金尋求名醫,每天有無數個大夫登門造訪,但十個就有九個一看就搖頭而去,剩下的一個則是好心提醒他早點準備棺木。
易天翔對五娘殘忍至極,他先以刀挑斷五娘的手筋,再把她押入刑具中,她的腳骨碎的碎,斷的斷,就像殘破的拼圖。
她不只一輩子無法執刀用武,就連站起來都是一種奢望。
易天翔為了防止她逃走,還痛下毒手廢了她兩條功脈,讓她的真氣無所依循,以致四散周身,反過來攻擊著她已孱弱的身子。
而最讓他心寒的不是這些,是當她在昏迷了大整整三天之後,第一次睜開眼,她的眼神顯得空洞且死寂!就像是已死之人……
對她來說,活著還不如死了,以那時的情況她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毋須他多說,她自己清楚得很——能自皇宮里成功逃過她的追捕,非得是熟悉她又熟悉皇宮的人,而試問這八年來有誰比她更懂她自己,除了那個日夜都在她身邊的人,還會有誰!
那支讓她逃不走的鏢,即使不看她也清楚,那支鏢是羅門暗鏢,有著特有的巧狀圓弧,在擊中目標的同時還會射出細勾,只要位置精準、力道正確,中了便會直接截斷筋脈,是獨門暗器,也是羅門拿來對付難纏敵人之用。
羅門只听令于兩個人,一個是門主,另外一個就是他們效命的主子——現今的天煦殿下!
她已被預先任命為下任門主,沒道理現任門主會下令攻擊他,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發出這道命令的就是他們效命的主子本人。
杰煞倒在地上,一回想起過去的事,他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那段時日,她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就連清粥都是甫入口便全嘔了出來,她仿佛用盡所有的生命力在奔向死亡。
直到他流著淚、捧著藥,在她床前懇求奄奄一息的她。
是他把她從路邊撿回來的,如今卻讓她落到如此境地,他明知易天煦心有不軌,卻沒警告她;他明知殿下的詭計,卻沒有提醒她;他明知她這一去會回不來,卻沒能阻止她……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錯,現在他連幫助她活下來都做不到嗎?
那時她終于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不停滑落,像是要把她一生的淚全流光,她要用那眼淚償還或許是上輩子欠易天煦的情債;後來她仿佛燃起了生命之火,竟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但如今的她連半點抵御的能力都沒,要她回到那個豺狼虎豹包圍的皇宮,還是待在易天煦身邊,她還能活嗎?
可她的眼神一點都沒反抗,像是篤定到了宮中就要自己的命送掉般,她說的那句不要擔心根本是在跟他訣別。
「陛下,求求您,雖然五娘不是屬下親生的,但屬下向來視她如已出;求求您不要帶她走,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傷害了,即使只是小小的一個傷口都會要她的命!如果陛下還有一點點仁慈的話,請您高抬貴手……」杰煞不顧疼痛,拼命磕頭,額頭甚至都滲出了絲絲血跡。
五娘沉默的看著——無所謂,她已死過一次,死,對她而言並不可怕,怕的是那種虛偽的愛情,那就像毒藥般會從骨子里蔓延。
「樂寒,走了。」無視磕頭的杰煞,易天煦像是捧著上等瓷器般的抱著五娘朝門口走去,只是在他正要跨出房門前頓了一下。「朕答應你,朕不會讓她再受傷的。」
這話是說給跪地的杰煞听,也是說給懷中蜷縮的五娘听的,但五娘的眼神木然,像是他說了什麼都與她無關——她早當這條命是撿來的,從她受傷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她永遠關在心房外了。
五娘疲倦的闔眼睡去,並未看到易天煦愛憐而溫柔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