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妻皇商 第三章
「瑜兒,最近可好?」敬安王爺撫著長須,一派的和藹貴氣。
戚瑜微微頷首,算是回答。
小時候,他一直以為敬安王爺是他的父親,因為敬安王爺常到戚府來探望他們母子,照顧衣食住行。從母親與敬安王爺對視的眼神中,他隱約可以看見一絲深藏的感情,可惜兩人都竭力克制,最終風過無痕。
他一直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直到長大後,才有所體會……
「瑜兒,還在為沈家小姐的事難過嗎?」敬安王爺又問。
「我心里很內疚。」戚瑜嘆了口氣。
比起傷心難過,他對沈萍兒更多的是內疚。
「這次的事,又是他做的?」敬安王爺似乎早已猜到一切。
戚瑜蹙眉沉默,沒有回答。
「你打算一直容忍他?昌平郡主遭了他的毒手,沈家小姐也難逃厄運,還有你喜歡過的那些侍妾……」敬安王爺心疼他的遭遇,「難道他一輩子陰魂不散,你也心甘情願?」
英挺的身軀一僵,似乎觸動了傷心事。
「是我欠他的……」許久,他才答。
「可那些女子是無辜的啊!」敬安王爺氣憤地表示。
「就算我害死她們的好了。」他唇一抿,低沉地回了句。
「將來你打算怎麼辦呢?」敬安王爺急道︰「無論你親近哪個女子,他都會殺了她!」
「只有一輩子不近了。」戚瑜澀笑答。
「別說傻話,你正當年輕,怎麼可以抱持這種想法?難道你要孤家寡人一輩子嗎?」
「但我不想再連累別人了……」眼睜睜看著愛人在面前死去,他一顆心早已被摧毀得干瘡百孔,還能妄想幸福嗎?
「瑜兒,最近西域進貢了些禮物,皇上賜了我一些,我打算轉贈于你。」敬安王爺忽然轉了話題。
「不,實不相瞞,王爺上次送我的花瓶,被下人失手砸了……」他歉意道。
「你這孩子就是過于正經,你以為我會為了區區一只花瓶責怪你嗎?再說,這次我打算送的,可不是花瓶。」敬安王爺賣個關子。
戚瑜一怔,不解其意。
只見敬安王爺輕輕擊掌,門簾便被掀開,一陣叮當作響過後,邁進一名胡姬。
她一襲紅霞似的薄紗覆體,面上同樣蒙著紅紗,腰間、腕間、足間皆墜有燦爛金飾,手臂上以印度墨為染料繪有鳳尾圖案,炫目綺麗。
「參見戚爺。」她跪下,用異域的口音道。
面紗輕掀,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靈活的大眼楮嫵媚轉動,盈盈笑意使得艷麗的五官熠熠生輝。
「這是?」戚瑜疑問。
「送你的禮物。」敬安王爺淡笑。
「不……」他臉上閃過一絲驚恐,「王爺,你明知道……」
「你先下去吧。」並且對那胡姬吩咐,「下去之前,告訴戚爺你的名字。」
「小女子薩蘭。」胡姬羞怯地抬頭又望了戚瑜一眼,流露一見鍾情的欣喜,足間鈴聲再次微動,她像風一樣輕盈而去。
「王爺,你明知道我不能再娶妻了。」戚瑜急道。
「不是叫你娶她,只是留她在身邊作伴罷了。」
「這樣對她更不公平——」
「瑜兒,你要知道,她是西域送來的禮物。皇上不喜歡她。沒把她留下,轉贈大臣,說白了,她根本就沒選擇的權利,若是落入君子手中還好,要是不幸的,是個視女人為玩物的禽獸,可是會生不如死呢。你接她回去,好好地待她、保護她,別讓那個人再有機會得手,不就沒事了?」
「可是……」戚瑜的擔心絲毫沒有減輕,「我府里的一舉一動,那個人都盯著呢,他若知道她的存在,會放過她?」
「你似裝不喜歡她不就行了?」敬安王爺勸道︰「那個人,只殺你喜歡的女子。」
「王爺,您還是自己留下吧……」他最後衷懇。
「想讓我跟王妃不和?」敬安王爺笑著搖頭,「你不要她,我只好把她還給皇上了。礙于我的面子,你認為皇上還會把她賜給別人嗎?她這一生,只能在皇宮里孤老到白頭了。」
身陷冷宮,是世間女子最可怕的命運吧?戚瑜心中忽然泛起一絲同情。
的確,若是他收留了她,提供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將來再替她找個好歸宿,總比被當作小貓小狗在王公貴族之間送來送去的強。
只要不親近她,那個人就不會施以毒手,一切仍是安全的。
☆☆☆☆☆☆
跟著阿四東轉西繞好一會,沈小意按捺不住好奇地問︰「阿四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這條路她沒有來過,只見四周黑漆漆的,遠遠只有一座孤樓點著隱約豆黃的燈光,有種通往地獄的感覺。
「小意,你不是嫌爺兒不派差事給你,很無聊嗎?」阿四笑道。
「對啊。」她點點頭。
「眼下爺兒就有個重大的任務要交給你。」
「重大的任務?」她瞪大雙眼,「是什麼?」
「請你代為照顧一樣東西。」
「哦?」
「敬安王爺送的禮物。」
「又是王爺送的?」她登時停步,「我笨手笨腳,怕打碎了……」
「放心,這件禮物沒那麼容易碎。」阿四神秘地挑挑眉。
沈小意迷惑,偏偏阿四像被下了禁口令,保密到家,她只得乖乖跟著他走。
來到戚府兩個月了,原想盡快查出姊姊的死因,可惜至今仍一無所獲。戚瑜貴人事忙,她一天難得見上他一面,府里下人也不敢跟她說話,郁悶死了。
「小意,到了。」
繞過假山,穿過通幽曲徑,忽然聞到一陣強烈的檀香,自那孤樓中散逸出來。
阿四輕輕推開門,只見搖曳燭光中,寂寞地坐著一名異域女子。
沈小意怔愣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這件禮物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人。
「薩蘭小姐,爺兒叫我帶個丫鬟來服侍你。」阿四有禮地報告。
薩蘭微笑,起身對沈小意友好地點點頭。
「小意,從今以後,你就負責打理薩蘭小姐的生活起居,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去庫房拿。不過,」湊近她,阿四壓低聲音道︰「別讓府里其他人知道薩蘭小姐的存在。」
「為什麼?」沈小意愕然。
「爺兒的新婚妻子才死沒多久,這時便納了妾,傳出去不好听。」
「喔。」她表面上恭順的應道,心里十分的為姊姊抱不平。
可憐的姊姊尸骨未寒,他就忙著尋花問柳,就算姊姊不是他害死的,他也是個負心人!
「天色不早了,快替薩蘭小姐鋪床吧,」阿四又道︰「小的不打擾,告退。」
沈小意撇撇嘴,移步床前,為新來的美人整理床鋪。
「小意……姑涼?」薩蘭似乎剛學會漢語不久,怪腔怪調的。
「叫我小意好了。」她被逗笑了。
「喔,小意。」薩蘭再次粲笑若花,「請問……爺爺什麼時候來?」
哈哈,爺爺?是指戚瑜嗎?這麼慈祥的稱呼,他配嗎?
「要叫爺兒。」沈小意糾正她,「天知道他什麼時候來?高興就來,不高興就不來。」
「他是個怎樣的人啊?」她對未來的夫君滿懷好奇。
「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一次,在敬安王爺府里……」薩蘭說著開始臉紅,「他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了。」
男人可以用美麗來形容嗎?不過,拋開成見下談,他的確算得上美麗。
「他今天沒去王府接你?」
「沒有,是阿四哥哥接我過來的。」薩蘭沒見著心上人,有些失落。
看,就知道這男人沒良心,納個小妾下僅沒給人家三媒六聘,就連親自迎娶都省了!
她替死去的姊姊不值,也很同情眼前這個無辜的女孩子。
「我听說爺兒以前娶過很多女子,她們會討厭我嗎?」擔憂地問。
「放心……」沈小意不禁嘆一口氣,「不會的。」
「怎麼可能?我听說中原的女人都愛……吃酸?」薩蘭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詞。
「是吃醋吧?」她怔了怔,才會意。
「對,吃醋。」
呵,世上哪個女人不愛吃醋?可惜,死掉的女人不會。
「薩蘭小姐,」當即她心中涌起一股正義感,不能讓自己袖手旁觀,「我勸你還是不要接近爺兒比較好。」
「為什麼?你擔心爺兒的女人會打我?」薩蘭瞪大雙眸。
「她們都死了。」她索性道出實情。
沒錯,她是為報仇而來,理應什麼都埋在心里,可是眼前的女孩子恐怕有性命之憂,她不能為了死去的人,就不顧活著的人。
「死了?」薩蘭大駭,「怎麼死的?」
「听說……」她咬咬唇,決定全盤托出,「是被爺兒害死的!」
話剛落下,忽然感到一陣冷風灌進屋子,沈小意不禁打了個寒顫。
有鬼?
不,定晴一看,她才發現是戚瑜,他此刻正站在門檻處,狼一般的凶惡目光緊盯著她。
「爺兒?」薩蘭失聲叫道。
這壞蛋來就來了,干麼偷偷模模站在背後嚇人?沈小意撫著胸口,沒好氣的想著。
「你剛才說什麼?」戚瑜臉色像紙一樣蒼白,怒氣難以自抑,一步一步逼近沈小意。
「我……」她被嚇到了,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我听說的……」
「你听誰說的?」
「府里的人都這麼說……」
「無憑無據,你怎麼可以亂嚼舌根?」戚瑜一聲大吼,震得沈小意捂住耳朵。
「死了一個又一個,你要別人怎麼想?」她不甘示弱,反駁道︰「就算不是你害死的,身為丈夫,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也是罪責難逃。」
「你再說一遍!」他聲音更加咆哮。
「你不是一個好丈夫!」要頂撞,就索性頂撞到底。
戚瑜被激怒到極點,忍不住一記巴掌甩在她臉上。或許是用力過猛,沈小意腳下一個踉蹌,退到窗邊。
這屋子年代已久,窗欄失修,只听「啪」的一聲,過猛的力道沖破屏障,木欄與泥石嘩啦落地,沈小意的身子也隨之跌飛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戚瑜眉一凝,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
「別松開!」他叫道。
這是在救她嗎?呵,她罵了他,難得危機時刻他還肯出手相助。
她的柔荑被他灼熱的大掌覆蓋著,像朵就要融化的花,她覺得身子搖搖欲墜,施展不了一絲力氣。
她禁不住往下看,只見身下一片漆黑,離地面總有兩樓層高的距離。
「別看!」怕她受驚身體下受控制,他疾呼。
「來,把另一手伸給我。」他嘗試著將她往上拖,臉上的狂怒已經換上焦急,似乎真的很擔心她。
沈小意忽然對他的恨意淡了些,略微感動。
她的另一手听話地伸出來,與他相握。
然而,就在相握的一刻。她怔住了。
他的手腕,從前被長袖遮著,此時袖子在夜風里飛揚,腕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被她看得仔細。
月牙兒!
他的手腕上,居然也有一道月牙形疤痕,與她的一模一樣,猶似孿生。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意,把這個喝了吧。」
阿四將熱騰騰的安神湯端到她面前。
沈小意怔怔地接過湯碗,緩飲一口,卻難以下咽。
救了她之後,戚瑜便把她交付給阿四,獨自回房去了。看著他落寞的身影,她心中泛起一絲內疚。
今夜本該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吧?可惜,全被她擾亂了。
難得他不怪罪,還叫阿四送來安神湯……難道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般可怕?所有妻妾的死都另有隱情?
「小意,你誤會爺兒了。」阿四立在一旁,猶豫良久,終于開口。
「我也是听別人說的。」她吶吶地回答。
「爺兒其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可怕,比如你打碎他的東西,他嘴上罵罵你,可照樣收留你在府里,難道還不能說明他的為人嗎?」
沈小意抿緊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的確,戚瑜為人寬大有風度,她屢次激怒他,他從來也不曾真的傷害過她。
「阿四哥,爺兒手腕上那個疤痕是怎麼來的?」
為什麼會湊巧跟她的一模一樣?真是個詭異的謎。
「是他小時候留下的……」阿四嘆一口氣。
小時候?他的童年難道也過得不快活?否則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怎麼會留下那樣深的疤痕?,
「小意,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日爺兒看到你手腕上有一道跟他類似的疤痕,又听說了你跟你娘的坎坷遭遇,所以對你十分同情。」阿四幽幽道出,「你打破花瓶,他還願意留你在府里,就是念在你身世可憐的份上。」
真的嗎?他會是這麼一個有同情心的人?
「爺兒說,天底下的事情他大都管不了,可救肋一個孤女,他還是辦得到的。
所以他讓你當他的貼身丫鬟,不用做太多粗活,希望你從此以後在戚府安定下來,就算你不把這兒當家,至少也是一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啊……」
鼻頭一酸,沈小意內心忽然涌起萬千感動。
從小到大,疼愛她的人沒幾個,萬萬想不到,那個傳說中的惡魔,倒比世上大多數人待她要好。
「你砸碎王爺送的花瓶,弄髒過世夫人的畫,未經同意就私自出府,換了別人的丫鬟,早被打死了!可爺兒只罵了你兩句。小意,跟了這樣的主子,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她沉默,被教訓得抬不起頭來。
為什麼會這樣?她來報仇的,可是現在卻像是自己來找碴似的
「阿四哥,」她鼓起勇氣打听,「爺兒的那些妻妾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說是病死的,你信嗎?」
她搖頭。
其他人她不清楚,但姊姊分明是淹死的,差別只在于是他殺、自殺,抑或者真的是意外。
「好吧……」阿四似乎豁出去了,「實話告訴你,是鬼魂。」
鬼魂?
沈小意駭然,嘴巴張得大大的。
「爺兒其實有個孿生兄弟。」阿四身子一陣顫抖,似乎想到什麼恐怖的事。
「孿生兄弟?」為何從未听說?
「他們兄弟倆自幼就不和,爺兒處處忍讓他的哥哥,可他的哥哥卻一點兒也不懂得收斂,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就是他們兄弟倆在一次爭執中,用刀子劃的……」
什麼?兄弟如手足,就算有爭執,也不該刀戈相向啊!
她有個與他類似的疤痕,深知要劃出這樣的疤痕,需要多大的力道,那是多深的創傷……
大媽恨她,所以如此虐待她,尚可理解,但戚瑜的孿生兄弟……是為什麼啊?
「他的哥哥現在何處?」沈小意忍不住追問。
「死了……」
「死了?」更為愕然。
「身子不好,在爺兒還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除了敬安王爺等極少數與戚府親近的人外,外界一般不知道爺兒有個早夭的孿生兄弟。」
「你剛才說的鬼魂是怎麼一回事?」
「那鬼魂就是……死去的大爺。」
「怎麼會?」這府里女子屢屢死亡,都是這鬼鬧的?就算是,為何要加害弟弟的妻妾?
「大爺從小就嫉妒爺兒,他亡故得早,不能享受人間歡樂,所以不能容忍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爺兒可以娶嬌妻、納美妾,每次爺兒愛上了誰,為了傷爺兒的心,他就前來索命。昌平郡主是這樣死的,沈家小姐也是……」
「可我听說沈家小姐是掉進水里淹死的!」她馬上提出疑點。
「鬼魂無處不在,化身水鬼也下稀奇。」
這到底是真是假?莫非是阿四忠心護主,編造出來的謊言?
可是,這府里鬧鬼的傳言也傳得太凶了吧?之前說是昌平郡主不甘心,魂魄回來作祟,現在又冒出個孿生兄弟?
她心中一片迷惑,不知該信誰。
☆☆☆☆☆☆
這山林中,競建有如此精致的樓閣?
坐在窗邊,清風送爽,林間芬芳氣息撲鼻而來,手輕輕一伸,似乎還可以接到綠葉間的露珠。遠遠的,古寺鐘聲隱約傳來,更顯得此地幽謐安詳。
沈小意好奇地四下打量,眼里滿是歡喜。
入府這麼久,難得戚瑜有這好心情,帶她出來踏青。好久沒有到戶外,她仿佛久困籠中的小鳥,顯得格外興奮。
戚府雖美輪美奐,卻比不得這里天然美妙,令人心曠神恰。
「這里比听風樓如何?」戚瑜問。
「听風樓是什麼地方?」好耳熟……
「就是上次你的小情人帶你去的那地方!」他不耐煩地提醒道。
「喔,烤野兔的那里?」沈小意終于記憶回籠,「不錯啊,各有各的好。這里比較漂亮,可是那里的烤野兔很好吃。」
「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戚瑜啐道。
他指尖輕彈,阿四立刻會意,步下樓去。不一會,馬上有伙計端了熱騰騰的飯菜上來,其中一道便是烤兔肉。
「咦?這里也有這個?」沈小意驚喜地喊出。
「此地位處山林,凡是山中有的野味,一定都有,而且是最新鮮的。」戚瑜親自動手,以刀劃下一只兔腿,夾到她的盤中。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跟她那個不知名的小情郎較勁。對方帶她吃過的,他要給她更好的,把對方給比下去,打入萬丈深淵。
難道是男人爭強好勝的天性讓他如此?可過往,他從不會計較誰輸誰贏……
沈小意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氣,然後咬了一口,頓時,一種熟悉的味道在她口腔中化開,她怔愣良久,幾乎泛出幸福的淚花。
「怎麼了?哭什麼?不好吃嗎?」戚瑜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
「不……」她哽咽道︰「只不過,讓我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她跟常寬哥哥上山打獵,常常就地生火現烤現吃。她總記得給娘親留一份,用荷葉包裹,偷偷帶回府去。
娘親每次嘗到都贊不絕口。
好久,沒有嘗過真正山林間的野味了,市井酒樓的菜肴雖然精美,卻少了一份新鮮的鄉土氣息,而此刻,咬在她嘴里的兔肉,就是兒時的味道。
所以,她想哭,在回憶前,就先落淚。
「快擦擦,」戚瑜扔過來一條手帕,「別丟我的臉!」
她吸著鼻子,胡亂地將手帕抹了抹花貓似的臉,心中有一股溫意,在這青山秀水中,不知不覺散逸開來。
「爺兒……」她忍不住道︰「那天晚上,真對不住……」
這一刻,她相信他是好人。相信姊姊的死,應該與他無關。
「嘴硬的丫頭居然軟化了?」戚瑜取笑,「一只兔腿就把你收買了?」
呵,是啊,吃人的嘴軟。她的確沒出息。
或許童年遭受過太多白眼,只要有人對她好一點,就會讓她感動吧?
「爺兒,我不該懷疑你的,可是外面的傳言實在太多了……」第一次,她對他說了實話。
或許兩人應該這樣坐下來好好談談,把誤會化解。
可是,她感到戚瑜不會對她掏心挖肺,他情感內斂,哪怕真是一個大好人,他也難以在她這個小丫頭面前真情流露。
「傳言是虛,眼見為實。」戚瑜笑意一沉,肅然道︰「你跟我有一段時間了,自己有眼楮,不會看嗎?如果連起碼的判斷力也沒有,你就是個十足的笨丫頭!」
她的確不夠聰明,而且容易感情用事,但從今以後,她願意用心去體會,擦亮雙眸仔細觀察,關于姊姊的死,一定會得到圓蔭的答案。
此時此刻,她真心希望姊姊的死與他無關,哪怕鬼魅作祟都好。
「等等……道長,你不能亂闖啊——」
阿四的大呼小叫才傳上樓,只見竹簾一掀,定進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男子。
「爺兒,」阿四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小的該死,沒擋住這個人。」
「奇怪了,這酒樓難道只做你家主人一人的生意?」中年道士拈須輕笑道。
「這酒樓是我們爺兒旗下的產業,平時做生意,今兒個他出來游玩,此處不待客!」阿四怒目瞪著道士。
怎麼?沈小意意外極了。這兒也是戚府的產業?
听聞戚瑜富可敵國,名下產業無處不在,看來,果真沒有夸張。
「阿四,不得無禮,」只听戚瑜淡道︰「相逢即是有緣,這位道長既然願意上來坐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戚爺果然有胸襟。」道士莞爾。
「哦?道長知道戚某?」
「如雷貫耳,大名鼎鼎的戚爺,天下人誰不知?」
「道長過獎了。」戚瑜鄭重起身,「請坐下來小飲一杯如何?」
「呵,我修道之人,不宜飲酒,」中年道士婉拒,「只是路過此地,忽然疲乏想找張椅子歇歇腳而已。」
「阿四,快搬椅子讓道長歇息。」戚瑜吩咐。
阿四應了一聲,搬了張舒適大椅,挪到那道士身邊。
那道士也不再客套,一坐下,從袖中拿出小扇輕搖,遠眺美景。
「不知道長如何稱呼?」戚瑜問。
「過路之人不必留名,但戚爺如此熱情待客,貧道也當還禮一二。」中年道士回眸表示。
「還禮?」戚瑜一搖頭推辭,「道長,不必客氣。」
「呵呵,戚爺當我有什麼厚禮?我兩袖清風,一無錢財二無長物,不過近年來學了一套面相之術,不知感爺可有興趣?」
算命嗎?沈小意好奇地豎起耳朵。
說起來,世上的女子,比男子還喜歡算命。
「道長請講,戚某洗耳恭听便是。」戚瑜似乎並不把這當真,只是出于禮貌,沒有拒絕。
「我看戚爺的面相,似乎早年喪母,父親身份顯貴卻不足為外人道,而且命也不長,雖有兄弟,卻十分疏遠,而且有閱牆之災,家門不幸啊!」中年道士搖頭嘆息。
「胡說!」戚瑜尚未開口,阿四率先喝斥,「我家爺兒出身清清白白,瞧你說得像他見不得光似的,而且他從無兄弟姊妹,你不要信口雌黃!」
真是信口雌黃嗎?沈小意一怔。更少,他曾經有過孿生兄弟,這點不假。
看來這道長有幾分本事,不過也許是從哪里听些風聲,故意跑到這里賣弄,想騙些銀子也未可知。
「阿四,你退下。」戚瑜輕輕揮手,眼中泛起一絲隱動。「道長說的沒錯,我的確曾有個兄弟,而父親,身份也不方便對人說。」
「呵,貧道只是從面相上判斷,說對了,戚爺您听听就好,說錯了,也不必當真。」中年道士笑道。
「道長——」沈小意忍不住插嘴,「能幫我也看看嗎?」
戚瑜大名鼎鼎,要查他的家事或許容易,可她這樣不起眼的人物,若是也能說對,就證明這個道長真的懂面相,不是道听途說。
「哦?姑娘也感興趣?」中年道士笑問。
「道長,別怪我丑話說在前頭,若你能算得準,我就服了你。若算不準,我就會懷疑您此次前來的目的了。」她得意一笑,故意刁難。
「好啊,姑娘想問什麼?」中年道士再次莞爾。
「您也先說說,我家里有些什麼人吧?」
「姑娘為寒梅苦命,自幼飽嘗寄人籬下之苦,母親又去世得早,雖有父在,卻形同虛設。所幸與姊妹感情極深,才過上一段平安的日子。」
這麼準?沈小意不得不詫異。
「那將來呢?」她再問。
「呵,我之前所說寒梅苦命,若非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姑娘此生,要遭遇一件坎坷大事,之後便能遇到如意郎君,白頭偕老。」
「什麼大事?」莫非是指她替姊姊報仇之事?
「天機不可泄露,不過,我可以告訴姑娘,與你有相同印記的人,便是你共度自首之人。」
印記?
聞言,沈小意臉上頓時蒼白。
至今為止,唯一與她有相同印記的,便是……戚瑜!難道,他會是她今生的如意郎君?
不不不,太荒謬了!別說他善惡未明,礙于姊夫這個身份,她也不該與他發生什麼啊……
她僵著身子,偷偷瞄了他一眼。
只見他沒有任何動靜,依舊閑適地坐著,但雙眸似乎黯沉許多,仿佛有無限心事在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