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 第一章
当当当——
清越的更鼓,穿过沉暗的夜色,飘进只燃着一缕豆大烛光的密室里。
「就是他了。」
坐在圈椅上一身白衣、有着惊人美貌的孩子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一群孩子中的某一个,对着他身边容颜端丽的妇人冷冷地道。
***
那妇人顺着孩子指尖所到处,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在烛光中又惊又慌地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禁不住恍惚出神喃喃地道:「真像……」
康帝三十九年,七月初三,这一天与大凉建国数百年来每一个夏天一样,平静而安宁。
不,或许,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那一天一大早,从清晨开始,就接着下一场已下了好几天只消停了半夜的雨,而且这场雨比前几天的任何一场雨都来得猛烈。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会散开阵阵的疼痛。急劲的风,伴随着密集的雨,将千里大地上空变得无比灰暗。
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袍的少年,一手撑着油布伞,肋下夹着同式样的伞,另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步履飞快地穿过因为雨天而缺少行人的街市。他的步伐虽快,神情却十分平缓,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超月兑这暴雨天气之外的悠然自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是在阴沉的天空下更显得气势宏伟的城墙。
远处,一辆马车,穿街疾驰而过,少年避让不及,被那马车车轮溅起的雨水洒了一身。少年微拧着眉,望了一眼那辆奢华的马车。
眸光轻闪,少年的神情还不及变化,那急疾着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华服的圆胖男子连伞也来不及撑便急急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身后跟着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脸色灰败的车夫。
两人一阵急奔,到了少年身前,喘着粗气的脸庞上硕大的肉块抖动着,肥壮的十指慌乱地扯着袖子擦着少年脸上的泥泞,神情紧张地道:「小…小侯爷……在、在下失礼了……都是家奴该死,还望小侯爷不要介怀……在下车上有几件干净衣裳,不如就请小侯爷到在下车上更衣……」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的食盒放在地上,从肋下拿过一把伞,递给那男子,柔声道:「彭员外不必在意,不过是些许泥水罢了,你不必怪罪这位大叔。看彭员外你行色匆匆必定是有急事,我去会耽误彭员外的事情。再说,在下这是要去北门,看方向与彭员外不同路……就罢了吧?啊,这伞你拿着吧,别淋病了。」
那圆胖男子为难地看着少年,见那叫做云起的少年神情并无丝毫的不悦,方才战战兢兢地接过少年递来的伞,在车夫撑起的伞下一步三回头,犹犹豫豫地回了马车。
面带笑容的少年注视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此时一声街边却传来了一声招呼,将他向前的脚步拦了下来:「小侯爷,进来换身衣裳,避避雨再走吧?」
少年讶异地张眸,一个扫视才发现声音是从左手边一家数层的豪华酒楼楼上传出来。被雨水打湿的布幡上,飞扬的「不走居」三个字,让少年眨了眨眼,视线与那楼上因为雨天客人不多而闲得四处张望、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俏丽妇人对上。
倾斜的油布伞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那妇人认识这少年时日颇久,但是每每看到这张脸,还是会禁不住看得呆掉。
那少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白皙,剑眉朗目,唇红齿白,长相自然是不消说俊美无俦,更难得的是他看起来虽然年少,眉眼之间却总是散发着一种让人见之便如沐春风的温润气息,举目四望时,不语自笑,见者难忘。
少年微瞇着眼眸,唇角轻扬,这一笑竟令那灰蒙的天色也彷佛为之一亮:「不用了,杨姐姐。云起还要去北城门呢,今日学堂放学迟了,眼看天就要黑了,我再停脚,这城门就要关了……」
「咦,小侯爷,这么大的雨,您还要给那些路过的灾民们送吃的吗?那些伞是要送给他们的吗?」
妇人瞪大了清亮的眼睛,看着那自称云起的少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云起点了点头,对着楼上那杨姓妇人柔声道:「是的,正因为下这么大的雨,我才更应该去呢。谢谢杨姐姐的好意。我去了。」
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云起转身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那杨姓妇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急急地奔下了楼,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等等……哎、哎……小侯爷!真是的……这个孩子!还想给他拿件蓑衣……」
「那人是谁?」
看着妇人凝望着雨幕嗔怪的神情,一个穿着短打衣裳的小二好奇地问着身边的人。
「啊呀呀!」
那小二身边的人惊得直眨眼,「你竟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安平小侯爷!」
「咦,安平小侯爷!是那个掌有大凉一半财富的安平小侯爷……这『不走居』真正的主人?」
小二连连的惊叫声,让站在门口的妇人猛然转回了头。
「你们凑在那里做什么!下雨天就不用做事吗?……哎哎!这厅里怎么这么脏,要死了!我还叫小侯爷进来……幸好没让他瞧见,你们!还不赶紧收拾掉,想扣工钱还是怎么着?」
忽然拔高的嗓音中,小二们乱作了一团,酒楼外,雨越发地大了……
急劲的风,吹拂着每一寸土地,伴随着密集的雨,将千里大地浸润得无比潮湿。宽阔的护城河,因为前几日连接的大雨而水位暴涨,翻涌的波浪在强风的作用下拍打着巨大青条石筑就的坚固城墙,发出轰鸣的巨响。
「什么鬼天气!」
守城的兵丁,抬头张望着城门外远处灰蒙的天色,一手握着闪着冰冷寒光的枪,一手抹了一把脸甩手挥去一汪冰凉的水,低低地咒骂着。
语音还没有落,兵丁的身后便响起了粗嘎的怒骂:「何七,你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往哪里甩水呢?没见小侯爷在这里吗?」
兵丁吃了一惊,转过身看着身后出现两个人,当看到站在高大守城官的身边身形瘦长容颜俊美的少年时,一口气哽在了喉间,险些喘不过来:「小、小、小侯爷!张爷你真不够意思,小侯爷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那个少年正是适才那个在雨中穿行,自称云起的少年。只见他轻笑着放下手上的食盒和伞,拈着袖子抹去满脸的水渍,轻笑道:「何七爷,你是与我有仇么?怎么每次当值,都要给我一份见面礼?这次甩了我一脸水,上次撞了我一跤,上上次害我的书僮掉进了护城河,上上上……」
何七涨红了脸,满面尴尬地道:「小侯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再与我计较了。今天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其实您今天大可不必来,今儿个雨太大,没人来……」
在城门洞一侧靠近城里的那一面光滑的青条石上坐下,云起眼睛望着远处灰蒙的天色,轻轻笑道:「今年多雨,北边离咱三百里的莫县因为山洪暴发而被淹,灾民无数。我来此不过是尽棉薄之力罢了。」
「小侯爷此言差矣,我早听我家在同样遭了水患的信县县衙当执簿的舅姥爷说,小侯爷今年从知道有水患开始,就已经向朝中捐了三百万两银子,救了无数百姓。我听人说小侯爷不但要忙安平府下的生意,还开办了义学,不收任何银两广收穷苦人家的孩子为学子……想来您已经忙得团团转,还要来这最远的北门为路过的零星灾民送衣送饭……您,可真是……」
侧着身子打量了脸色苍白的云起许久,轻声说着,神情透着担忧。
云起轻笑着摇了摇头:「张爷多虑了。我少年体壮,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这也是我为娘亲祈福,算是积功德。」
在边上侧耳倾听的何七啊了一声,迭声道:「啊,侯爷夫人还病着吗?这可如何是好?」
云起温润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许的忧虑,不过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何七爷不必担心了。我已经遍请大凉最好的大夫为我娘诊治……」
何七看了一眼那同样露出担忧神情的张姓守城官,再看了看越发灰蒙的天色,皱眉道:「还有一柱香就关城门了,小侯爷,您还是回去照料夫人吧!」
「这个……」云起顺着何七的眼神看了看天色,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反正我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柱香,何七爷还是让我……咦,那是什么?」
听到云起讶异的声音,何七和那张爷都不禁沿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茫然地低语:「什么什么……小侯爷,你见着……咦!」
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说话间已经放大了数倍,隐约间可以看到是一个骑着快马往此处飞驰而来的身影。
「可能是赶路的商客……不,不对!」
张姓守城官神情懒散地向前跨了几步,看着更近的那骑身影,忽然变了颜色,「何七,那是八百里急报,快,快,快备马!」
八百里急报几个字,落入了其余两人的耳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应。
神色慌张的何七叫了一声「我的娘唉」,急急忙忙地就往城门洞深处跑。
云起瞇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张姓守城官奔进雨里迎着已经踏上了宽阔石板桥的一人一骑。
喘着粗气的马刚刚到达城门,便嘶鸣一声,口吐白沫的倒在了地上,马背上的人也被摔倒在了地上。那人勉强半跪在地上,神情憔悴十分萎顿地高举着一个圆筒,声嘶力竭地喊道:「八百里急报,金原军情告急……」
金原两个字一入耳,张姓守城官仿如射出的箭,一下窜到了那人的身边,一把夺过那人手上的圆筒,急急地往城门里走,走到云起身边的时候,手在腰间的配刀上游动了一下。
云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嘴角滑过一缕淡淡的笑,神情温柔而平和。
张姓守城官怔了怔,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括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了何七牵过来的马,迎着越来越密的雨奔向城里那片在灰蒙的天色下也显得金碧辉煌的殿宇……
「金原……金原……何七爷,我没有听错吧,是金原军情告急?」
云起看了看倒在城门口的一人一骑,再看了看迎着风雨离去的身影,俊秀的脸庞满是担忧地看着身后走来,欲言又止的何七,「何七爷,你要说什么?」
何七摇了摇头,越过云起,走到雨中察看着那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男子,然后弯腰背起那人,走回城门洞。
「何七爷,他……怎么样?」
云起迎上前,想要帮何七一把。
何七侧身闪过了云起的手,神情有些不自地对着他轻声道:「小侯爷,事关朝中机密,您不便插手……适才您也瞧见了,张爷他……小侯爷,您还是回去吧,我们都会当做没有瞧见您的……」
云起怔了怔,迟疑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头也不回地在厚重的城门嘎吱嘎吱关闭的响声中快步离开。
豆大的雨点打在油布伞上,发出一阵阵劈哩啪啦的声响。云起一阵急行,直到身后的城门失去了踪影才停下脚步,伞柄微动,清澈的眼睛仰望着天空,总是带笑的脸庞上满是浓浓的忧虑,几不可闻的声音隐约可辨:「金原……」
暴烈的雨,打落在琉璃瓦上,发出了叮叮咚咚的脆响。强劲的风,吹拂着碧色的宫灯,颤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墨竹屏风上飘逸的枝叶间,掩映着交叠的身影起起落落,透着无尽的暧昧。
飞舞的碧色薄纱帐里,两具肌理匀称的身躯,股臀相接,亲密无间。一片及肩的浓密黑发遮去了上方那人的脸庞,只可瞧见那人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属于强壮男人特有的贲张肌肉透着呼之欲出的力量。
与此人相比,伏在他身下的人,果呈的身躯可谓毫无瑕疵。男子的平滑胸膛急促起伏着,白玉般的身体仰躺在墨色的锦缎里,大朵大朵血色的牡丹花在他的身下绽放着妖艳的光泽。
深深嵌入柔软被褥的双手间,男子年轻精致的脸庞上,端丽秀致的眉紧拧着,沉静如暗夜的瞳映着摇曳的烛火半开半合,隐隐地流泄着欲语还休的柔情,凝望着身上的人。恍似白玉雕琢出来的鼻翼急促地翕动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让那光滑的肌肤透着诱人的光泽。削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压抑着阵阵的喘息,却依旧让那诱人的声音在静寂的黑暗里缓缓散开。
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男人,低下头,厚实的唇,从高高仰起的细长颈脖间缓缓下滑,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印下一点点的青紫,模糊的低唤盈荡在碧纱帐里:「落……落……我的落……」
男子柔软的舌,停留在红肿的乳粒上方,细细舌忝舐,雪白的齿不时加以啃咬,引起那陷在血色牡丹花中的身躯一阵阵的颤动,原本弯曲着的圆润双腿在一阵咚嗦中圈住了身上人的腰,露出了深匿其间时进时出的狰狞巨物……
「好人……不要……求求你,不要……嗯…哼……哈……啊啊……」
那被叫做落的男子眼眸轻眨,波光流动间,闪耀着诱人的情潮。
「不要?我的睿王殿下,您真的不要吗?」
男子低笑着,猛然的几个起落,引来数声低泣。言语中将那精致人儿的身份点了出来。
那狰狞的巨物,每一次的进出,都会带起当朝最神秘的皇孙——云落阵阵低哑的呻-吟,颤动的尾音,越过厚厚的碧纱帐,扰乱了一殿的静寂:「要……要……我的好人……」
骨结突起的手,揽住了那云落柔韧的腰,一个使劲,使得那修长的身体整个坐了起来。
云落飞舞的双手慌乱地搂住了对方乌黑发丝下的肩膀,引来了那男子一声闷哼。男子不怒而威的眼睛里凝结着痴迷看着云落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好人……我当然是好人……落,你这里紧紧缠着我……」
一边说着话,男子粗大的手掌一边下滑,粗大手指陷进隐藏在双臀间的低谷,刚正的脸庞上进着些许情色。
轻喘了一声,云落圆睁了迷离眼眸,似瞠非瞠地睨了一眼那男子,修长的双腿微曲,丰腴的臀微微缩紧,里紧深埋其间的事物,身子上下滑动,带起了男子阵阵粗重的喘息和夹杂在其间的黏腻湿滑的水声……
「啊!」
云落曲张的十指,深深地陷入了身下那男子敞开的发丝间,在那宽阔的肩膀上抓下数条血痕……
隐隐散开的血腥气息里,一道短而急促的轻叫,带着隐约的痛苦,从被咬得红肿的唇间逸出,交缠在一起的身体倏地软了下来,迷乱的气息渐渐乎静了下来……
嘶哑的声音,在这渐渐弥慢开的平静中,男子低吼着:「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告诉我,你是我的……」
回答那低吼的,是框当一声巨响。
被风刮开的窗,在强劲的疾风夹杂着水气越过窗下古朴的书案,将一摇摇的书吹得哗哗作响之后,又打翻了桌上摆着的烛台。
轻吓一声,烛台上的红烛留下一缕孀孀的青烟,整个宫殿一瞬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框当!被吹开的窗,晃动着再次发出巨响。
天际,滑过耀眼的银色光亮。一道幽幽的冷光映着天边这道光亮在碧纱帐里一闪而过。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掩没了带着惊恐的嘶吼,一个圆圆的事物从钿金的大床上演了下来。强劲的风,吹起了包裹着那圆圆事物的一缕薄纱,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慢慢敞开。
吓的一声,纱帐里亮起了一团光。
一只手撩开了纱帐,不着一缕的云落抹着火折子走了出来,跳动的蓝色火光照亮了那张脸,前一刻还遍布眼角眉梢的春情已经冰冷的杀气取代。
关上窗,俯身抬起被打翻的烛台,点亮烛火,云落神情冷漠地看着地上那圆睁着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不能置信表情的头颅,吓声轻笑:「你的?告诉你,我是我自己的……来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仿佛鬼魅一样走到了云落的身边,跪在他的脚下,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将手上的烛台抛给那人,云落在书桌的脚边拾起凌乱的衣裳,披在身上轻声问道: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怎么做了?」
那人接下了烛台,点了点头。
「很好,接下来的事情,你处理吧。」
云落转身走进了大床后的帐幔间。
听不到其它声音后,跪在地上的人慢慢地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庞竟和地上正往外渗着血头颅上的那张如出一辙……
四面厚实布帷垂地,隔出的一个小小的天地。
高高的木桶蒸腾出的氲氤水气,模糊了碧纱宫灯幽幽的光,驱散了一室的阴冷。
云落伸出手,探入那温热的水中,看着手掌上的鲜血在水中化作无形,清冷的眼里滑过嘲讽的笑:「人。」
自以为是的人。
这样的人,竟然能够成为大将军……
「您老了。」
凝望着布帷的某一个角落,仿佛看到了脑海里的人站在那里,云落无声地吓笑着,除下凌乱的衣裳,赤果着身体踏进那片水气里。
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那片温润的水气中,云落仰着脖子靠着,修长的双手,扶在木桶的两侧,沉静的眼缓缓合了起来,无尽的黑暗里,哗哗的雨声,遥远的仿佛远在天边……
桔色的夕阳,将多彩的光芒,洒落在它四周的云朵上,变幻莫测的五彩云看上去像是一个美丽的花园。
高高的宫墙里,一身的白衣孩童,牵着步履不稳的小娃儿,走在碧幽水潭上曲折的白玉桥上,四周静悄无人,只听孩子咿咿呀呀模糊的声音口荡在水面上:「鱼鱼!鱼鱼!」
数尾的红鲤,浮上水面,将一池碧水,点出一圈圈的涟漪。
圆圆的小家伙,挣月兑了牵着他的手,着急着奔向桥栏,在整个人险些扑进碧波的那一刹那间,笨重地坐在桥边,白胖的小手伸向那水面,转回头看着身后的人,大大的眼睛圆睁着,脸上满是惊奇:『鱼鱼!哥哥,鱼鱼……』站在他身后的身影轻悄地走近小家伙,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拍打着粼粼的碧波,淀起串串水珠,折射着落日的余辉,变幻出五光十色的绮丽景致。
『要、要鱼鱼……哥哥……』
小家伙站起身踞着脚笨拙地向前探出身子,抓住了那只白皙的小手,欢快地叫着……
摇曳的水波里,受惊的红鲤打散了映在水面上的画面,模糊了那隔着水波也清晰可见的冷漠眼眸……
远处某个角落里,模糊的声音,飘了过来。
殿下。
殿下……
「殿下。」
那遥远的声音,恍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蜷缩在水桶里的云落猛地坐了起来,透着惊惧的眸穿过氲氤的水气,看着映在帐幔上的身影受惊地伏倒在地上,冷厉的声音几乎是月兑口而出:「什么人!」
「殿、殿下,是、是奴、奴才。」
隔着帐幔,传来了瑟瑟颤抖的语音,尖细的噪音还透着孩子的稚女敕。
云落侧耳细听,听出那声音是他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福星,放软了身子,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幽幽道:「什么事?」
「回殿下,陛下召见。」
颤抖的语音,隔着厚厚的帐幔,听起来飘乎而遥远。
倏地睁开了眼睛,凝望了头顶的碧纱宫灯片刻,云落站起身,擦干身子,从一旁的椅子上抽过折叠整齐的衣物遮住身上的情事痕迹,然后转身挑开帐幔看着跪在外边的瘦小身影轻轻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三岁的小太监福星跟在云落的身后跪走着,眼睛里透着慌乱:「回、回殿下,是、是半个时辰前……」
清冷的眸从整齐的镭金大床、整齐的书案和整洁的地面上一一滑过,看着那瑟瑟发抖的身影,柔柔地笑了:「半个时辰……福星,你忘了我是怎么说的么?」
「殿下说过,陛下那边有旨意即刻通传,可是奴才……」
福星拾起头,眼睛里的惊恐更深了。
「可是什么?」
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带起了深秋的萧瑟,云落眸光闪动神色淡漠而冰冷。
福星瘦小的身影哆嗦了一下,连连在地上磕着头,咚咚的在安静的宫殿里飘荡着回响:「殿下,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淡淡地扫着那沾在地面上的血迹,云落转身走了数步,伸手打开那厚重的宫门,视线落在那绵密的雨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