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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娇妾 第四章 明白人糊涂了

这是关于胡家兴衰的大事,胡云喜不敢隐瞒,回家午饭后,便跟家里的人说了。胡云喜在东宫有多震惊,现在胡家的人就有多震惊。

什么?公主随嫁?

什么?太子承徽?

尊贵的太子妃跟一品公主都要她去给自己的丈夫当小老婆?

胡夫人张着嘴,女儿前几天春猎回来还说着项大人呢,怎么又杀出来太子妃跟柒宜公主?项子涵那只是云喜个人的心思,她身为母亲,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揭开说,要是话传出去,而项大人没那个意思,云喜便不能嫁给别人了。

杜太君一脸喜色,“当真?柒宜公主真的许了云天将来外放县令,回来可以当上詹事司直或亲王府旅帅?”

胡云喜点点头,“公主是这样说的。”

太子孝顺段贵妃,宠爱柒宜公主,京城皆知,詹事司直或亲王府旅帅虽然是七品,但不是什么动摇根基的大官,要安排只是看太子愿不愿意,倒是容易得很。

众人都知道杜太君的心病就是孙子胡云天没能考上秀才,进士,不能当官。如果胡家三代为官,她死了也能跟老祖宗交代,她做得很好,陪着丈夫熬到了三品中都督,拉拔儿子当了八品灵台郎,然后孙子也是七品官。

“母亲不要只想着孙子,想想儿子。”胡老爷不满的说:“公主是许了好处,但那是给云天,又没给儿子,可如果云喜当太子承徽,将来……”胡老爷硬生生把“皇帝死了”吞进去,“将来封赏,儿子就能再往上提个两三阶,何况我们东瑞国,传贤不传长,万一云喜的儿子有太子眼缘,那儿子就是未来太子的外公,至少也是三品起跳。”

胡夫人有点无言,丈夫这是跟儿子争起前程来了?

不像话。

为人父母,好的当然留给儿子。没错,他们东瑞国是传贤不传长,但几乎那个贤就是长,十个皇帝大概有八个是长子,太子妃入宫十年,根基已深,云喜要怎么替儿子去博储君的位置?

就见胡云天皱眉,“我现在挺好的,跟着舅舅做生意,上个月赚了四十两,我们省一点也够开销,以后我经验多了,自然能赚更多,舅舅现在月入一百多两,我以后也能那样,不用妹妹给公主随嫁保我前程,祖母,爹,娘,让妹妹嫁个自己喜欢的吧。”

胡云喜心中一暖,哥哥还是疼她的。

这么好的机会,她的哥哥没抢着要她答应,只是舍不得她给人当侍妾。

只是啊,她身为胡家女儿,流着胡家的血,吃着胡家的饭,那就得为胡家着想。若是项子涵对她有意思,她还有可能替自己争上一争,可他从头到尾都说那是顺便,她又为什么争呢?

她既然没有非嫁不可的人,为胡家牺牲一回,也不算什么。

她入东宫,是保爹将来升官,给公主当随嫁,是保哥哥立刻外放,不管怎么样,祖母跟母亲都会一生安适,拿婚姻来换长辈晚年安稳,也很划算。

只是有点惆怅罢了……

在三月节雷雨中的怦然心动,没有好结果。

这世间就是这样,女子命如浮萍,即便是像牛婉儿那样一品门第出身,都不能随心所欲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年纪不小,得赶紧打算起来,不能因为自己太有想法,而成为家族的拖累,像文家小姐那样一意孤行,自己是好了,但把整个家族都拖累了,那不叫抵抗命运,那叫自私。

“母亲您看,您看。”胡老爷一拍手,“云天说不希罕呢,可是儿子希罕,皇上这几年醉心长生之术,说不定再过几年就会禅让给太子,到时候我有个承徽女儿,有个皇子外孙,我,我一定能往上升,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能跟爹并肩呢。”

胡夫人听了为之气结,“就没看过做爹的像老爷这样,好东西只顾着自己,不管儿子,老爷,您已经有品级了,这个机会让给儿子吧。”

胡云天却是不愿,“我不拿妹妹的婚姻换前程,爹您也别,我们男人做事靠自己,不靠女子牺牲。”

“这怎么叫牺牲呢!”胡老爷狡辩,“给太子当承徽,多大荣幸,说不定将来还能升良媛,升良娣。”

胡夫人又道:“不行,如果要拿云喜换,只能给云天,老爷您别想。”

杜太君一看,拐杖一跺,“好了。”

杜太君扶持了丈夫一路荣升到中都督,威严自然有,这一下子,整个喧闹的厅堂都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候,不怕死的张姨娘开口了,“照奴婢说,应该换给大少爷,这样我们胡家未来四十年还不用愁。”

张姨娘的想法很简单,大少爷年轻,活得当然比老爷久,要换当然换给年轻的,这样她生的胡云范将来也可以被照顾得比较久,有个官爹跟有个官哥,那当然选后者,就算胡云范到六十岁还一事无成,大少爷那个性都不会不管弟弟的。

就见胡夫人瞪了她一点,“谁问你的想法了?”

张姨娘脖子一缩,自己打了两个嘴巴,“奴婢多嘴。”

胡夫人见她自己掌嘴,脸色总算好些。

于是转而对女儿问道:“云喜,你是怎么想的?太子承徽,公主随嫁,还是想挑个门当户对的安稳过日子?”

胡老爷马上说:“当然是太子承徽。”

几乎同一时间,胡云天也道:“当然是挑个门当户对的平稳过日子。”

胡老爷跳脚,“云天,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要跟爹杠?”

“儿子不敢,儿子只要妹妹将来能上桌吃饭。”

众人一下全安静下来。

太子承徽也好,公主随嫁也好,那都是说得好听,讲白了,侍妾身分是不能上桌吃饭的,这点注定要一辈子委屈。

杜太君被孙子说得一时心软,“云天说的也是实话,可是晋升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掉了,将来我死了,也没脸见胡家祖宗。这样吧,明日刚好是休沐,我们全家一起上山问问,菩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隔日,胡家由杜太君领军,胡老爷,胡夫人,胡云天,胡云喜一起上山,至于没跟来的,不是年纪小,就是姨娘,自然不配参与这样的大事。

前往观音寺的路上,两旁参天大树,一路郁郁葱葱,春风舒爽,沁人心脾,入山后更是鸟叫虫鸣,本应该是悠闲的环境,胡家人却冷静不下来,保胡老爷的前程,保胡云天的将来,还是让胡云喜这辈子能上桌吃饭,就看菩萨怎么说了。

胡云喜没有委屈,只觉得有点可惜,她对项子涵是有好感的,可是好感又不能当饭吃,而且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他看自己搞不好跟看其他家小姐一样,她总不能拒绝了太子妃,拒绝了柒宜公主,然后自己宣布想嫁给项子涵吧。

项子涵是一品门第,可以娶郡主,为了家族,他甚至可以娶公主,实在不需要屈就一个八品门第的小姐。

不过她也没有遗憾了,至少她体会了一次怦然心动。她相信很多人这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神奇的体验,心跳会快,脸会热,想起那个人又觉酸楚又觉幸福,她知道了心动是怎么样的感觉,并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

马车辘辘向前,从胡家出发莫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观音寺,胡家在京城不过一般,自然不会派人先来打招呼。

几人在丫头的侍奉下下了车,杜太君领头进了大殿。

她看到东首几个和尚低头念经,于是过去问道:“打扰师父清修,老妇人想问事情。”

“问大事,还是问小事?”

“观乎家族命运的大事。”

“那先到后面抄经室,抄了经,火化之后再到大殿来问。”大和尚叫过一个小和尚,

“带这几位施主去后面。”

众人双手合十,“多谢师父指点。”

在小和尚的带领下,众人穿过大殿旁的走廊,又拐了几个弯,这才到达一个厅堂,很大,上百张桌子,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人正奋笔疾书,却是安安静静,只有翻阅佛经的声音。

一行人进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打开佛经跟宣纸,滴水磨墨,开始抄了起来。

是大善经,共一万字。

胡云喜只抄了一面就觉得手脚酸痛,不想抄了,看看四周,祖母,父亲,母亲,哥哥,都在埋头苦写,也没人注意她,那去外面走走吧,到时候她就说抄完了,反正也不可能逐字检查。

于是悄悄的,悄悄的,她离开座位,轻轻拉开抄经室的门,侧着身体出去了,关上,然

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观音寺前庭有在布施馒头跟烧饼,胡云喜模模肚子也饿了,于是过去要了一个烧饼,边走边吃。

牡丹花开,繁花锦簇。

观音寺的牡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庇佑,开得特别好,听说二十几年有人移植贡进内务府,内务府都还没送进皇宫呢,就枯死了好几盆,一次两次不死心,三次四次便再也没人敢这样做了,说这后山是观音娘娘的牡丹,不能随便拔,也亏得如此,如今才能长得这样茂盛,红的,粉的,满山遍野,美不胜收。

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香客已散,后山倒是没什么人。

胡云喜走了几步,突然觉得鞋子里跑进了小石头,踩起来痛痛的,于是蹲子,月兑鞋把小石头倒出来,此时却隐隐听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心想不妙,四周无人呢,要是被人看到,会对自己名声有碍,于是连忙躲进牡丹花丛中。

男子声音由远而近,益发清晰。

“……男子当建立功名,建立功名了之后才论成家,不然对不起姨娘多年栽培。”

胡云喜捣住嘴巴,深怕自己发出声音,这也太巧了吧,居然是项子涵。

他也刚好今天休沐吗?

怎么办,要不要出去?不然搞得她好像变态一样在偷听他说话。

也许他跟自己一样,只是经过这里,她最多听到几句话,能有什么大事?偷听虽非君子所为,但这不是她的本意,何况现在出去挺尴尬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就别出去了,入宫伴读十年,明白有时候需要装没事。

“你明年就二十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几个少爷都已经膝下有子,偏偏你还没婚配,姨娘着急啊。”

“急什么,儿子还年轻呢。”项子涵声音带笑,“等年底出了孝期,儿子就成婚,您说可好?”

原来是项子涵跟他姨娘,他姨娘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尤,对了,胡云喜想起来,尤姨娘没错。

她自己上山问婚事,却在后山听到项子涵跟尤姨娘讲婚事,感觉还真微妙。

项子涵说出孝期就成亲,嗯,他有那条件,他可是城东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恐怕好几户的小姐都想嫁给她。

要不是因为他是庶子,捌玦公主肯定也想嫁给他。东瑞公主出嫁,不太讲究驸马的身分,捌玦公主不嫁给庶子,单纯是因为她爱面子,其母柴氏只是区区宝林,她一直觉得低人一等,所以想嫁给高门大户,想嫁得“好”,那是捌玦公主的心病。

话说回来,听起来项子涵已经有意中人的样子。

就听见尤姨娘说:“出孝期已经是年底,然后又要忙过年,至少得等明年三月才能说上亲事,然后备嫁半年,不就得等到九月,太久了,你还是赶紧收个妾,姨娘想抱孙子,府里几个小哥儿真可爱,姨娘每次见到都羡慕不已。”

“姨娘,儿子还没出孝期呢。”

“那又怎么样,几个少爷不是照样生孩子。姨娘是没读过什么书,但我懂,除了第一年之外,后面是不禁生子的,不然几个少爷也不会一个接一个生,所以啊,你别诓姨娘孝期什么的,人家可以,你也可以。”

“儿子不想。”

“你不喜欢孩子吗?”

“喜欢。”

“那倒是生啊。”尤姨娘着急。

“喜欢的女人给自己生的才喜欢,我又不是畜生,随便找个丫头生孩子,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尤姨娘听了来气,“好好好,你不是畜生,我是畜生,我想要孙子,不管谁生的。”

“姨娘,儿子不是那意思。”

“你长大了,我想要个孙子又不过分,京城多的是庶子先出来的少爷,还不是照样娶得到正房夫人,我们项家是一品门第,你又是五品皇宫副侍卫长,别说一两个庶子,就算是四五个庶子,想嫁你的也是大有人在。”

“儿子想娶自己喜欢的。”

“你有喜欢的人?”尤姨娘十分振奋,“是大夫人那边的表小姐?还是老夫人那边的表小姐?金小姐?桂小姐?”

“都不是。”

“跟我们家来往最密切就这几个小姐了,难不成你有认识别的人?春猎上认识的?哎,不管谁都没关系,你可以娶,想娶谁,姨娘都不反对,但你先收几个丫头,让姨娘抱抱孙子吧,每天早上去老夫人那边立规矩,我看到其他姨娘都有孙子,内心那个羡慕,儿子啊,姨娘求你了,赶紧生吧。”

胡云喜跟观音娘娘发誓,自己真没想听这么多。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停在自己附近不走了,然后她耳力又比一般人来得好,就这样听得清清楚楚。

神仙啊神仙,可别怪我,我真不是有意偷听的。

“姨娘这辈子真没求什么,就求菩萨赐给我一个男孙,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姨娘。”项子涵好笑的劝道,“儿子以后会生的。”

“以后以后,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不管,你这个月就给我收了翠琴,我看翠琴好生养,肯定一年就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我又不喜欢翠琴。”

“姨娘又没要你喜欢她。”尤姨娘不解,“过日子跟喜欢有什么关系,翠琴是你的丫头,自然由你发落。”

“儿子不想。”

“儿子啊,姨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糊弄我。”

项子涵谨慎回答,“儿子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三年前你祖父过世,明明可以热孝成亲,你却不愿,推说自己只是京城禁军,还没功名,不要娶妻,姨娘现在知道那只是借口,你就是不想,用孝期一推三年,真是孝顺啊。”尤姨娘说到后来,听得出她生气了。

“姨娘,我们以前过得那么苦,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一样的苦,等我的功名再好一点成亲,对孩子只有好处。”项子涵耐着性子解释,“我若是三年前热孝成亲,孩子出生,对外人来说,也只是京城禁军的孩子,不算特别,在家里,那只是庶子的嫡子,就更普通了,可是我现在有五品官衔,将来的孩子就是五品官的孩子,虽然改变不了我庶出的身分,但我相信也没人敢欺负我儿子。”

尤姨娘叹了口气,“子涵,别怪你爹,他是做大事的人,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项子涵沉默。

项子涵的出身并不是秘密,京圈中的人都知道,一品天策将军当年在西疆打仗时,收了随身丫头锦绣当通房,生了孩子,然后打了胜仗,钦差到来,宣旨,封赏,大军东回,天策将军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锦绣跟儿子。

锦绣跟儿子在西疆过得十分辛苦,人走茶凉,是天策将军的通房跟儿子又怎样,刚开始官员还算客气,过了两三年,见京城也没人来接,他们见得多了,知道这是被抛弃,所以也不客气起来。

锦绣想借钱回京找天策将军,但这一路行来,旅费至少五十两,谁肯借?

她无奈,只能给人洗衣赚钱。

洗衣赚的钱不多,她很辛苦才在儿子九岁那年存到五十两,然后花了半年步行,这才入了京城。

天策将军是一品门第,每个月上门的亲戚不知道多少,门房见他们衣衫槛褛,一大一小都瘦得跟什么似的,自然没给好脸色,据说锦绣后来带着项子涵去拦项老夫人的上香马车,项老夫人还记得锦绣,又见她身边孩子的眉眼,一下子便明白了。

人老了,就爱子孙多,突然多出一个孙子,项老夫人还挺开心,带着锦绣跟孩子回府,想着母子俩吃苦十年,也配得姨娘名分,锦绣这才从丫头成了尤姨娘,项子涵也上了族谱,成了项家子孙。

项夫人自然万分不快,多一个庶子就是多一根刺,可是公婆在上,老人家都挺高兴的,她身为媳妇也只能安排。她是蔡国公府的嫡小姐,得处处妥当,不能让人家笑话蔡国公府。

项子涵其实比较喜欢西疆的日子,母子俩虽然贫困,但日子踏实,在项家太多心眼了,他没有很喜欢,可他也知道姨娘的心病就是让他认祖归宗,所以尽可能的让自己符合项家人的标准。

刚开始当然困难,但过了半年就跟上了,然后因缘际会救了皇帝,成了皇宫副侍卫长,他是目前项家第三代中最出色的。

当然,出色的儿子就是尤姨娘的依靠,因为项子涵出色,项老夫人开始另眼相看,项夫人也开始另眼相看,都想把娘家侄女许给他。只不过没想到项老太爷一个伤风就没了命,项家男子开始丁忧,除了项子涵,所以等于整个项家都只靠他在撑门面。

尤姨娘总想着,儿子出息又孝顺,现在功名也有了,肯定会赶紧收几个通房,生一大堆孩子给她抱孙。

可没想到她几次提起,儿子都说等出孝期。

出了孝期,又不是马上成婚,项子涵是庶子,婚事还得看项夫人脸色,项夫人若是没空安排,延后个一两年也不奇怪,京城多的是被嫡母耽误婚嫁的庶子女。

“儿子,姨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早点有孩子不会错的,姨娘也没怎么求你,就求你这次,回去收了翠琴好不好?”

“姨娘,我的孩子必须由正妻所出,我不收翠琴。”

“儿子你别固执了。”尤姨娘声音着急,“嫡子庶子对你来说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你的儿子吗?”

“我想为自己的孩子负起责任。”项子涵声音平稳,“我不想跟爹一样,生了一堆庶子庶女,然后搞得家宅不安,儿孙不和,项家只是人口多而已,但心不齐。一个家只要有姨娘,那正妻就是委屈了,正妻委屈的家庭,怎么会和睦?儿子想要一个和睦的家,将来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让自己喜欢的姑娘给自己传宗接代,孩子不用多,两三个就好,和和乐乐过日子。”

“姨娘知道你一直在忍耐,可是说白了,项夫人也没打过你,骂过你,梅太君也尽力照顾我们母子的生活了,姨娘很满足,跟别人比,我们项家算很不错了,光是姨娘们都能生下孩子,都能活到老,这就不容易了。”

“可儿子不想那样,这个家,高兴的只有祖父跟父亲,其他人或多或少在受着委屈,儿子不想将来的妻子跟孩子必须隐忍,我要他们快快乐乐的,如果连自己的妻小都不能照顾,那算什么男人。”

尤姨娘见怎么样都劝不下来,生气道:“是是是,你是大官,说的有道理,姨娘是妇人,没见识。”

说完,迈开步子往观音寺去了。

项子涵连忙跟上。

胡云喜在牡丹花丛中看到两人远去,这才慢慢起身,腿真麻。

她又捏了一会,这才有办法走到碎石道上。

心里感觉很奇异,听见项子涵那番言论,她觉得自己对他更有好感了,一个男子能以家宅安乐为先,那想必对妻子也会很好。

不知道他将来的妻子会是谁?

胡云喜心里有点微酸,也觉得可惜,是谁都没差别,因为不会是自己,自己只是他的“顺便”而已。

天策将军是一品,老将军也是一品,项家人口众多,大家说起项家,都说项夫人了不起,光是有血缘关系的加起来就上百人,加上奴仆,真不知道要怎么打理。

至于天策将军跟老将军就算了,只顾生,不顾养,什么都交给嫡妻,以前是项老夫人辛苦,现在是项夫人辛苦。

项子涵想必在项家也有庶子的为难,所以不想再有庶子了。

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正妻委屈的家庭不会和睦。

胡云喜想起自己家里,已经分过一次家了,所以家里人口简单,没有老姨娘,也没有庶伯叔,爹那么小的官,也收了江姨娘,劳姨娘,张姨娘。

江姨娘还算听话,不过她生的胡云娇很烦,事事觉得委屈,动不动就哭,说不公平,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眼泪。

劳姨娘跟胡云梅这对母女很普通,还算听话,但云梅已经十岁,开始会计较赴宴的问题,抱怨大哥不疼她,娘也是很头痛,没有哪个正妻想替庶子女张罗的,大哥更觉莫名其妙,又不是同母所生,他真的疼爱不起来。

然后张姨娘,生有儿子胡云范,因为生的是儿子,张姨娘胆子比较大一点,有时候不该姨娘说话的场合,她也敢开口,仗着生下了胡家第二个儿子,她简直傻子一个,娘只是懒得收拾,真想收拾,张姨娘隔日就得到乡下的庄子。

胡家已经算不错了,但麻烦事情还是很多,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嫡庶差别,一个家庭对待孩子的方式有了差别,孩子就会心生抱怨。

三妻四妾,男人爽是爽到了,可正妻很可怜,庶子女也很可怜。

就算是普通农户,有点钱,谁不买个大姑娘回来帮忙生孩子,何况是官户,可没想到项子涵居然是特例的,听他的意思,现在不要通房,将来也不收姨娘。

胡云喜都已经想着要用婚事交换爹或者大哥的前程,现在又忍不住想,如果能嫁给项子涵,自己可不只能上桌吃饭,将来还不用烦恼庶子女的事呢。

哎,项子涵啊项子涵,你怎么搞的,又救了我,又派太医来看我,还为我破例,八卦了金声侯世子一回,可是你又说这一切只是顺便?我都要死心了,却在这时候让我听见你这么好的原则,让我对你的好感一下子往上蹭了好几丈高。

心思百转,胡云喜却见前面石子路上有个东西,好像是手帕,又像钱袋子,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捡起那东西。

是个有点年岁的钱袋子,绣着五只蝙蝠停在花窗上,象征五福临门,绣工还不够精致,布料倒是不错。

胡云喜越看越眼熟,这,这不是自己小时候交给洪先生的刺绣作业吗?

是吧?

胡云喜模了模那钱袋的料,刺绣看得出有点年代了,但绣面仍然没有褪色,且有光泽。

入宫伴读后,她刺绣用的布料跟针线一直是凤仪宫拿来的,只有宫中的料子能这样好。

真像是自己绣的,这针脚,这图案……这图案可是洪先生拿来的,外面的市集上根本没有这样精致的图案。

当时洪先生说了她的花窗绣得不错,但蝙蝠的眼睛绣坏了,不灵动。

这钱袋子上的蝙蝠,不就眼神呆滞吗?

她记得不见好久了,久到她都没办法一眼认出,怎么会在这里?又是谁掉的?那人怎么会有她小时候绣的钱袋子……

“胡小姐?”

胡云喜抬头,见是折返的项子涵,有点心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偷听人家说话实在是不好,“项大人。”

“原来是胡小姐捡到,我还担心外人捡去。”

胡云喜一怔,“这,是项大人的东西?”

“是。”

胡云喜连忙双手递出,“物归原主。”

奇怪,这明明是她的作品,怎么变成他的了?

要说京城里有个人能拿到皇宫的边角料,皇宫的绣线,皇宫的图案,然后绣工还跟她小时候差不多,并且犯了一样的失误,她是不信的。

莫非,自己跟项子涵真的有缘分?十五岁的少女心思不深,困惑全写在脸上。

项子涵试探问:“胡小姐怎么了?”

胡云喜连忙回答,“没事。”

“没事?”

胡云喜点头,“没事。”

就见项子涵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一丝放心,“银子是小事,这钱袋子对我意义重大,改日送点心上胡府,多谢胡小姐。”

胡云喜连忙摇手,“不用不用,我是偷溜出来的,待会还要回抄经室呢,要是让我祖母知道我不抄经跑出来赏花,回去肯定挨顿骂,所以项大人不用客气了。”

内心又想,意义重大?

她孩提时代绣的旧作,对一个五品武官来说,意义到底在哪里?

就在半个月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京圈难得的明白人呢,但历经春猎落难,太子妃跟柒宜公主都要她过门做妾,不小心偷听到项子涵跟尤姨娘说话,到刚刚捡了自己做的钱袋子,却被项子涵说是他的,她都糊涂了。

远远的传来敲钟的声音。

当——当——回荡在山谷中,余音不散。

胡云喜心想,菩萨啊菩萨,信女知道自己以前不够虔诚,但祢是神仙,别跟我这个俗人计较,指点信女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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