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福娇婢 第一章 身陷虎口的穿越
左脸有道划过浓眉,直达左眼下方疤痕的高大男人口喷鲜血,神情惊怒而痛苦地摔在地上,他张开颤抖的两片唇,血犹如汨汨的河流自他口中涌出,骇人至极。
他奋力地想发出声音却无法,鲜血涨满了他的喉咙,让他好似溺水者般难以呼吸。
身形瘦弱,面容憔悴又恐慌的少女全身发抖的站在桌旁,看着那生命正一点一滴消逝的男人,呼吸抽颤了几下。
“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受罪了。”少女喃喃说完,拿起桌上的那只杯盏,颤抖着手,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一闭眼饮尽杯中物。
不一会儿,她口鼻淌血,神情痛苦、肢体扭曲地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子抽颤十几下后便咽了气。
苏有余虚弱地躺在床上,她从昏迷中清醒了,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如惊弓之鸟,一脸惶恐。
“余丫头,妳得吃点东西才能有力气下床呀。”院子里负责虎澈吃食的方嬷嬷满脸忧心地说。
方嬷嬷待她是好的,但这院子里的主人是虎澈,方嬷嬷再如何待她好,也不见得能保住她的小命,因为她对虎澈下毒了!
她本想与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可怎么虎澈没死,她也没死……喔不对,严格来说,她不是真正的苏有余,只是继承这个躯壳和记忆的穿越者,真正的苏有余已经死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好像让自己陷入一个更麻烦的境地里了。
她不该一时冲动开车去撞申敬文的……她的车是爸爸留下的十八年铝罐车,如何冲撞申敬文的奥迪A7呢?更好笑的是……就在那最后一刻,她还因为后悔而踩了煞车。
她是为什么踩了煞车?
因为意识到那是犯罪的行为,还是怕死?
不,都不是……而是在那最后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的竟是申敬文模着她的头,对她说“妳很棒,妳已经很努力了,不要苛责自己”的景象。
如果申敬文消失在这世上,与世界末日来临何异?
所以她不想要他出事,可是,她踩了煞车,后面的大卡车却煞不住,追撞上来……她死了,然后就这么莫名奇妙又荒唐地穿越时空,成为服毒自杀的十七岁少女苏有余。
而苏有余死前毒杀的那个名为虎澈的男人,是开云城霸主虎大军的长子,是个性情暴戾、心狠手辣的男人。
苏有余的爹叫苏虾,好赌成性,早些年先是卖了妻子,半年前又将苏有余也抵给了虎澈,活生生地将闺女推进火坑、送进炼狱。
苏有余不是第一个被送进这院里的姑娘,在她之前还有李淑良、朱秀玉,以及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子……
开云城地处边陲,却是通往西土商道的重要城郭,自古便繁荣富庶。可也因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管理不便,因此一直以来都有官员贪墨枉法,与奸商或地方恶势力勾结的情事。
虎澈之父虎大军所创的云虎帮便是这多股恶势力中的其中一支。
二十几年前,在边陲一场战争中,虎大军为保家园及家产物业,领着一帮兄弟投入战场,助官兵击退来犯的几个部族。虽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他亲爱的妻子,却也从此奠定了他云虎帮在开云城不可动摇的地位。
战后,云虎帮开始发展,与其他帮派竞争,那两年的开云城可说是黑暗又血腥。
可虎大军凭着开云城守的支持,成功地击溃了敌对势力,并收拢愿意服从的小帮派,他将开云城划分出八个区域,分配资源,进行统合管理。
这二十年间,开云城中大小帮派虽还是为了利益及地盘而有零星纷争,但在他强悍的统驭下,表面上大体来说一片和平。
不管朝廷任命谁前来担任开云城城守,所有人都知道虎大军才是开云城真正的头儿。
这两年,虎大军的身体大不如前,便试着将权力下放给继室庄氏所出的两子——虎泓及虎淳。
庄氏本是虎大军原配管氏的婢女,管氏为护幼子虎澈,在战乱之时遭敌人杀害,庄氏便扛起照顾小主子的重任。
两年后,虎大军娶她为继室,她的肚子也极争气地接连为虎大军生下两子,多年后又产下一女。
虎澈是虎大军深爱的原配所出,也是妻子拚命保下的儿子,再加上他小小年纪也在战乱中受了伤,脸面留疤,虎大军对这个长子深感亏欠,因此十分疼爱维护。
但或许是宠过了头,虎澈慢慢地长成了横霸跋扈的性子,甚至年纪越是增长,性情越是古怪暴戾,在府里府外都是个惹事生非的能手。
可虎大军顶多责备几句,从来不曾严惩过他,若是他在外面惹了事,也是他舅舅管珩去善后。
管珩是管氏的胞弟,甚得胞姊及姊夫照顾,在虎家也已经待了十多年,虎大军分配给虎澈的行当及物业,都是由他经手打理。
管珩是个好人,待人客气和善,若是见虎澈带进院里的姑娘受了委屈、遭了罪,他虽无法阻止或改变虎澈的各种恶行,却总是在私下塞几锭银子给受罪的姑娘以做精神及上的补偿,原主也收过银锭,但再多的白银都弭平不了她心中的恐惧及怨恨……
“余丫头?”见她发着愣,两眼茫然失神,方嬷嬷忧心忡忡,“妳多少吃点东西吧!我看着都心疼了……”
苏有余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是真心关怀着原主、心疼着原主的。
在原主来到虎府这半年的时间里,方嬷嬷始终像个母亲般爱护着她,每当她遭到虎澈无缘无故的打骂时,总是方嬷嬷试着替她说情开月兑,她受伤时,也是方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替她上药。
她也饿,她也不是不想吃,但她真的很怕,怕虎澈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相信虎澈已经知道原主下毒的事,依照原主记忆中虎澈的形象,事实上,她对于自己到现在还活着,深深感到不可思议。
三天了,虎澈居然没杀了她,还让方嬷嬷给她送来吃食?
他是不是在折磨她?他知道她会因为害怕被下毒而不敢进食,是想活活将她饿死吧?
老天爷在开她玩笑吗?让她穿越到这么苦命的姑娘身上,分明是不想给她安生日子过呀!
“她还不吃?”
此时,房门被推了开门,虎澈低沉的声音传来,苏有余不自觉地打了一下寒颤,惊疑不安地望向男人。
因为有原主的记忆,她对虎澈一点都不陌生,也因此她不自觉地对虎澈存在着畏惧。
虎澈挺拔高大,浓眉大眼,鼻粱高挺,唇瓣厚薄恰好,还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像极了古装剧里的美形男主角。可在他左额有道明显的刀疤经过眼睛、直到眼下。那是他当年受的伤,能保住眼珠子已是万幸。
然而有着几乎完美外表的他,却是个性情暴戾,不论他高不高兴、都会无预警地对人拳脚相向的恶人,他,就像头美丽的野兽,疯狂且无情。
记忆中,有一次原主服侍他上床就寝,只是指甲不小心轻刮了他的小腿,他便一脚将瘦弱的原主踹飞,还让她每晚跪在他床边,时间长达月余。
从前她爸爸总用“物来顺应,过去不留”八个字勉励她,告诉她人最常犯的错误便是为了过去的事悲伤,又为了未至之事担忧。
世间种种都其来有自,必有其因。事情来了,好的坏的,都面对它;事情走了,不管好的坏的,都放下它。
老天总会给人很多的功课,若现在没有智慧去完成它、解决它,那么便先放下它,待机缘一到,慧眼一开,自然能心领神会,迎刃而解。
她一直把爸爸的话奉为圭臬,但爸爸离开她后,她却有些茫然失措,望向此时正走向自己的虎澈,她在心里问着老天爷:老天爷,这是祢老人家给我的功课跟试炼吗?
“大爷……”见虎澈进来,端着一碗饭菜的方嬷嬷退开两步,低着头。
虎澈行至床边,两只深沉而锐利的眼睛直望着苏有余,突然地伸出手。
苏有余见状,本能地缩起脖子,她以为他要动手打她,可不料,他却是轻轻地捏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瘦巴巴的脸。
“怎么?妳想饿死自己不成?”他问。
她的下巴被他捏着,就只能正视着他,虽然害怕,却又不由得注意到他的容貌,他真好看,可是也真可怕。
老天爷给她的功课就不能换一下吗?为什么她都穿越到古代来了,却还是碰上这种黑帮大爷?
申敬文也是个黑帮少主,只是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就像是个在大公司上班的菁英,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江湖味,所以她受骗上当了。
“妳这条命是我的,若想死,还得问过我。”他说着,一只手伸向了方嬷嬷。
方嬷嬷微顿,不解地看着他。
“饭菜给我。”他说,“她不吃,我就一口一口喂她。”
此话一出,方嬷嬷跟苏有余都一惊,他要喂她吃饭?天啊,好可怕!
“大……大爷?”方嬷嬷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问:“您说的是喂……”
“大夫给她开了药,有劳妳去给她熬一碗汤药。”虎澈打断她的话,直接做了安排,“我会让她把饭菜吃下的。”
方嬷嬷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只因为他说要亲自喂苏有余吃饭,也因为他刚才说了“有劳”二字,他什么时候对下人说过有劳呢?
见她依然杵在一旁,虎澈瞥了她一眼,“还不去?”
“是!”方嬷嬷猛地回神,赶紧地将饭菜交到他手上,然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方嬷嬷一走,苏有余更惶恐了,她不由自主地往床里缩,戒备的看着他。
他气定神闲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用调羹翻了一下碗里的饭菜,语气沉沉地问:“怕我下毒是吗?”
苏有余抿紧了嘴唇,全身紧绷,是啊,她怕死了,才刚活了过来,她一点都不想再一次死去。
“这儿没别的人,咱们谈件事吧!”他睇着她,眼里竟带着笑。
迎上他的黑眸,苏有余心头猛然一跳。
明明是一个那么可怕的人,可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此时的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申敬文也曾经给她这样的感觉……想到申敬文,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着。
他像知音般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夺去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他像春阳般暖了她的心,却又带来让人痛彻心扉的凛冬;他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她的爱,再狠狠地给她重重一击。
他为她编织一场美梦,都是为了那间位在近四十年住商混合大楼一、二楼的钢琴酒吧兼住家……那是她爸妈的梦想,也是爸妈养育她的地方,同时也是胜宇国际开发势在必得的目标物。
他犹如骑士般来到她面前,却是意图夺走她一切的恶魔。可她、她爱上了这个恶魔,甚至舍不得让他消失在这世界上。
想到这,苏有余眼眶红了。
“为什么露出如此悲伤的眼神?”他注视着她,“怕死?”
她噙住有着多种复杂情绪的泪,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唇角一勾,“很好,这眼神很好。”
她不解地皱起秀眉。
“这眼神表示妳还想活。”他眼底闪过一抹锐芒,“既然妳不想死,我还要活,我就把话搁在这儿……我不会下毒杀妳,妳也不要再毒杀我,行不行?”
听到他这番话,苏有余惊愕不已地瞪大眼睛。
虎澈知道她意图毒杀他,却不追究?
她还记得那天原主毒杀他时,他眼底那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可如今他却说得云淡风清,甚至有点……事不关己?
怎么可能?他在玩什么把戏!
“妳不信?”见她眼底有着质疑,虎澈挑眉一笑,忽地挖了一大口饭菜往自己嘴巴里塞,然后咀嚼了几口后咽下。
“如果妳不相信,往后妳的吃食饮水,我都可以先试过。”
他毫不犹豫地吃了饭菜便足以证明这饭菜是安全的,可他判若两人的变化让苏有余打从心里感到疑虑难安。
“吃吧!”他浓眉微微一拧,“妳再不吃,我可来硬的了。”
说着,他挖了一口饭菜到她嘴边。
方嬷嬷做的饭菜可香了,这么近地嗅闻着,她的五脏庙都在敲锣打鼓吹唢吶了呢!
她总不能粒米不进、滴水不沾,这样就算不被毒死也会饿死,而她不想死……算了,既然他都证明这碗饭菜是安全的了,她还怕什么?
不过让他喂是不可能的,苏有余终于开口说话,“我……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行。”虎澈抓起她的手,将碗交到她手里,“吃,我看着妳吃。”
接过碗,苏有余有点怯怯地吃了一口饭菜,可嚼着嚼着,只觉得好香啊,饥饿让她把所有的犹疑抛到脑后,于是,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还差点噎着。
虎澈唇角微微一勾,深手模了模她的头,“乖。”
语罢,他起身走了出去。
她腮帮子里塞着饭菜,两颊鼓鼓的,两眼直直地看着正走出去的虎澈。
刚才那是……什么?从前只会出拳殴打她的恶人虎澈,刚才模了她的头,还说她乖?
天啊!太可怕了!
“来,把这碗汤药给喝了。”
方嬷嬷悉心地把汤药吹凉些,小心翼翼地递给苏有余,她接过汤药,浅浅地啜了两口,小脸揪得跟十八折的小笼包似的。
“方嬷嬷,好苦……”她吐了吐舌头。
“良药苦口。”方嬷嬷轻叹一声,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妳乖乖喝药,才能快快痊愈。”
苏有余微顿,静静地看着方嬷嬷。
方嬷嬷是伺候虎澈的,那天发生的事,她肯定是知道的。知道她对虎澈下毒,方嬷嬷是如何看她的呢?会觉得她阴狠毒辣呢?还是觉得她情有可原?
“方嬷嬷,那天晚上……我是说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她怯怯地问。
方嬷嬷想起那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那天一如往常,我给大爷备好膳,由妳去服侍,过了半个时辰未见妳出来,便觉得奇怪,进屋察看,就发现妳跟大爷都倒在地上了,那一幕真是……”说着,她红了眼眶。
“方嬷嬷……”苏有余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方嬷嬷待原主如亲闺女,看见那一幕时,一定震惊又心痛吧?
“我正要喊人的时候,大爷忽然爬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方嬷嬷说到这里,眼底透露着困惑及隐隐的不安,“接着,他就撑起身子去探妳鼻息,发现妳还活着,就要我赶紧去通知老爷把大夫请来。”
闻言,苏有余震惊无比,虎澈都毒发吐血成那样,还能撑起身子去检查她的生存迹象?这是什么铁打的身体?再者,大夫是虎老爷派人去请的,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中毒的事情,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她对虎澈下毒?天啊,如此一来,她要如何活下去?别说可能会被动私刑打死,就算送官,那她也难逃一死。
“老爷他……他知道我对大爷下毒?”她试探地问。
方嬷嬷陡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妳对大爷下毒!”
对方的反应让苏有余吃惊,原来方嬷嬷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说你们是误食了相克的东西,这才中了毒。”方嬷嬷说。
“咦?”她有点胡涂了,虎澈明明知道是她下毒的,为何大夫会说他们是误食相克之物?这只有一种可能,是虎澈要大夫这么说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这是在……替她掩饰犯行?
他为什么要保护她?在他发现她对他下毒时,他明明恨得想把她碎尸万段,为何却要大夫对外隐瞒以周全她?她不懂!
“余丫头,妳说妳对大爷下毒,是……是真的?”方嬷嬷压低声音问道。
看方嬷嬷眼里全是关心,苏有余觉得让方嬷嬷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无妨,便小声回答,“嗯,我实在熬不住了,又不想让他再害人,这才决定跟他同归于尽。”
“老天爷……”方嬷嬷听着,震惊又难过,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余丫头,妳……妳真是太傻了……”
苏有余眼眶泛红,哽咽地道:“是呀,我……我也很后悔。”
是,她确实很后悔,如果时间倒流回那一天,她不会开车去撞申敬文,想跟他玉石俱焚,生命是如此的可贵,不管是她的,还是申敬文的。
在申敬文向她表明自己的身分时,她真的是气疯了。
在酒吧被纵火,妈妈留下的那台老钢琴也烧得面目全非后,原本还愿意跟她并肩作战的几个屋主迅速地签字,将房子卖给胜宇国际开发。
愤怒的她前往胜宇国际开发的总部大楼想找他们老董理论,没想到出面的人竟是让她坠入爱河的申敬文。
她这才知道他是从美国回来接班的黑道少爷,原来这个开发案是他正式接班的第一件案子,而且非成不可。他接近她,甚至让她爱上他,都是为了诱骗她签名卖屋。
她太痛了,痛得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C'est la vie是她的双亲养育她的地方,也是她的根。
爸妈当年排除万难,相爱相惜,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并努力逐梦。在她五岁那年,妈妈乳癌过世,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父女俩,父亲靠着经营这家钢琴酒吧以及对妻子的承诺,独力养大她、成就她。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人口流失及都市型态改变,商业中心转移,再加上大楼发生了纵火烧死住户的事件,曾经人来人往的大楼慢慢地沉寂了。
为了让她全心逐梦,爸爸什么都瞒着她,不管是负债,还是他被医生宣判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她是个不及格的女儿,她不知道爸爸生病,不知道爸爸有着庞大的债务,每次她回家问起酒吧的营业状况时,爸爸总说有酒吧没有新知,但有很多旧雨,要她不必担心。
她好蠢,对于爸爸的善意谎言,她一无所觉,浑然不知胜宇国际这一年来是如何施加各种压力以逼迫爸爸卖出房产。
当她在爸爸面前痛哭失声时,她爸爸用消瘦如鸡爪子般的十指捧着她的脸,摇了摇头。
“乐乐,我的宝贝女儿,别哭,爸爸最喜欢妳的笑容了。”
她抓着爸爸那双曾经灵活而愉悦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手,泣不成声地说:“爸爸,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您不会这么辛苦,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爸爸深深地注视着她,声音虚弱地安慰着她,“如果不是妳,就不会有后来的我,爸爸会变成这么棒的爸爸,都是因为妳。”
听完爸爸的这番话,他们父女相拥而泣,而在那十天后,他便永远地离开了。
爸爸离世后,她领着其他住户一起对抗财大气粗的胜宇国际开发,誓言守护双亲留给她的一切,而就在她的处境艰难,身心又遭遇到极大的压力时,申敬文像是骑士般出现在她面前。
那晚,有几个小混混到店里闹事,不只砸了桌椅,还想敲坏妈妈留给她的钢琴。
为了保护钢琴,她顾不得那些铝棒可能敲破她的头,整个人趴在钢琴前,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申敬文挡在她身前捱了一棍,但接下来,他彷佛一个打十个的叶问般,没几分钟的时间就打得那群小混混东倒西歪,屁滚尿流。
事情结束后,她发现他替她捱的那一棍敲在他头上,鲜血就沿着他的左额往下流。
她替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他还帮她收拾那一片狼藉。
她从没见过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她弹了自己为父母创作的曲子〈爱永不渝〉答谢他的相救及相助。
此后,他每晚都来听她弹琴,有时还会在沙发上睡着,直到她打烊。
他们越走越近,最后他成了她的港湾,她的困难只对他说、她的脆弱只让他看见,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她诉苦,然后模模她的头,对她说:“妳已经很棒了,不要苛责自己。”
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掉泪,却无数次哭倒在他怀里,从来不轻易交出自己的她,将一切给了他——直到她发现他的身分。
申敬文说纵火不是他下的指令,他说他没欺骗她的感情……她是真的爱上了申敬文,却无法相信他的说法。
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后悔自己开车要跟他玉石俱焚的举动,她死了,再也无法守护C'est la vie。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她眼底微微湿润着,“才能守护一切。”
“没错,没错。”方嬷嬷噙着泪,情绪有点激动,“所以妳赶紧地把汤药喝了,知道吗?”
她点点头,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就将比苦瓜汁还苦的汤药喝光了。
虎澈虽是个惹事又不成材的儿子,却也是虎大军的心头肉,没几日,又将赵玉祺请到虎府给虎澈把脉。
赵玉祺身为大夫,替虎家人看了二十几年病了,虎家的孩子也都是赵夫人接生的。
虎大军对赵玉祺一家有救命之恩,当年敌人入城时,虎大军救下了赵家老小十几口人的同时,自家正遭到攻击,管氏便是在当时没了的。
为此,赵玉祺一直对虎澈有愧,因为他一家老小活了,虎澈却毁了容颜又失去娘亲。
赵玉祺悉心地为虎澈号脉,虎大军在一旁端坐着,严肃的脸上有一丝忧色,旁边的庄氏则着急地问:“赵大夫,澈儿无碍了吧?”
庄氏曾是管氏的婢女,虎澈对她来说既是继子,也是小主子。
失去娘亲又受了重伤的虎澈夜哭时,是庄氏哄着他、拍着他,为他擦去眼泪,虎澈虽非她亲生,她却是尽心尽力。
赵玉祺沉吟须臾,抬眼与虎澈互视一眼。
之前虎府派人前来,说是虎澈跟丫鬟命危,要他立刻赶往虎府救治,他十万火急地赶至虎府,发现两人吐血和口鼻出血的症状是中了剧毒的样子,可竟无性命之忧,尤其是虎澈,意识清醒,脉象只是失血后的虚弱,实在令人不解。
在他还没对虎老爷说明虎澈中毒之事前,虎澈便先悄声要求他对虎老爷扯谎,隐瞒中毒一事,这件事让他感到意外。
他对虎澈并不陌生,这孩子自幼失去娘亲又毁了容,众人怜他惜他,对他十分纵容溺爱,也因此养成他骄纵专横的性情。
年纪越大,他的行径越是蛮横跋扈,除了他父亲跟舅父,他从没把谁放在眼里,他像是只处在暴怒及发狂状态中的恶犬,彷佛随时都能恶狠狠地咬下别人一块肉。
这几年,一个又一个的姑娘进了他的院里,最后都是伤痕累累地被送出府去,他都已经记不得管珩送过几位受伤的小姑娘到他医馆里救治了。
虎澈的眼底总有一团火,好似要烧毁周边的一切,可中毒那日见到虎澈,他发现虎澈眼底的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他虽不知道虎澈为何要他扯谎,但他照办了。
“虎老爷,夫人……”赵玉祺将手缓缓地收回,说道:“大爷脉象稳健强劲,只要再服用一阵子补血益气的丹药及汤药,便又生龙活虎了。”
听赵玉祺如是说,虎大军跟庄氏都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到底是吃了什么相克之物才中了毒?”虎大军问。
“这……在下未知大爷那日吃了什么,难以判定。”赵玉祺说。
“澈儿的吃食饮水不都是院里的方嬷嬷跟丫鬟有余经手的吗?叫她们来问过便是了。”庄氏道。
听庄氏这么一说,虎大军眉心一拧,“不管她们给澈儿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如此不谨慎,都留不得。”说着,他吩咐庄氏,“妳待会儿就去把她们打发了,再拨两三个懂事的丫鬟嬷嬷到澈儿院里由他差遣。”
闻言,庄氏面有难色。
虎澈性情乖张暴戾,这些年多少下人进了他院里,可不出三个月,一个个都到她跟前哭天抢地地求她伸出援手……如今说要拨谁到他院里,就怕那些丫鬟婆子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肯到他院里干活儿。
“爹,”此时,虎澈开了口,“那日我自海鸿酒楼带了几道菜回来下酒,也不知道是哪到菜克了,再说……就连有余都中了毒,差点丢了小命,也是无辜。”
闻言,虎大军、庄氏跟赵玉祺都微微一愣,三个人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无辜?在虎澈的眼里,竟有无辜之人?
话说回来,事发至今也有十天时间了,那方嬷嬷跟有余至今还安然无恙地在他院里,已经让人惊疑。
若是以往,他就算没狠狠责打她们一顿,也早该将她们给扔出虎府了,可如今……是呀,真怪,真是怪。
“澈儿,你……没事吧?”庄氏忧心又疑惑地看着他。
“儿子无碍,母亲不必担忧。”说着,他站了起来,客气地说:“赵大夫,您既然来了,可否顺道再给有余把个脉?”
赵玉祺太过吃惊,讲话结巴了下,“可……当然可以。”
虎澈向虎大军及庄氏行了个礼,“父亲,母亲,儿子先告退了。”说罢,他手一摆,有礼地说:“有劳赵大夫了。”
赵玉祺向虎大军点头致意,便跟虎澈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虎大军跟庄氏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愣愣地将视线转向对方。
“老爷,”庄氏吶吶地道:“您说……澈儿是不是有点……”
“是。”虎大军明白她要说什么,毫无犹豫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庄氏狐疑,有点胆怯地说:“难道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邪了?”
虎大军浓眉一蹙,嗤笑一记,“少说这些无稽之谈。”
“可您也觉着他不太对劲呀!”庄氏颦着柳眉,“若非中邪,老爷可有别的答案?”
“这……”被庄氏这么一问,虎大军一时无言以对。
除了那些怪力乱神的理由,能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以前的虎澈如同一团火会灼伤周围的人,现在的他,却是一潭平静的水,那些暴虐之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瞧,”庄氏娇嗔着,“老爷也想不出其他的原由吧?”
虎大军面上有一丝的懊恼,直接岔开话题,“纵然澈儿有点不对劲,可也是好的不对劲。”
“这倒是,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他情绪如此平静过。”庄氏点头赞同,旋即又幽幽叹口气,“可是这变化毕竟来得突然,我实在担心……老爷,我还是拿他几件衫裤到祖师庙去过过香火,趋吉避凶。”
虎大军虽然不信神神鬼鬼这套,但想着儿子先前才莫名其妙中了毒,求个心安也好,便也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