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私房菜 第五章 打响名号
苏大靖带着于清芷到喜来饭馆——既然是要跟她学厨艺,自然也要让她看看合不合眼缘,学习者对女子有没有礼貌。
喜来饭馆占据半座山头,共有二十个大厅,每个大厅可放四张大桌,共四十位客人。鼎盛时期从早忙到晚,除了八个大厨,另有二十来个二厨。
自从苏大文掌家后刻薄下人,除了大厨都被别家饭馆聘走外,二厨也去了几个,现在厨房就只剩下九个掌勺人。
虽然做了大厨的事情,但没有私房菜是成不了大厨的。只有身怀私房菜的人,才能成为大厨。像从前大厨老石只会一道水煮牛肉,但做得香酸辣,就靠着这么一道菜也能月领八两,毕竟老石的水煮牛一天可是要煮上二三十锅的。
二厨们会的都是入门菜色跟普通菜色,你会别人也会,没什么了不起。
下午的未初到申正因为不是用餐时间,所以厨房只有洗菜的丫鬟在忙活,九个当大厨用的二厨都在闲聊。见到苏大靖领着人过来,众人皆是意外。
厨房虽然出菜,但可是肮脏油腻之地,更别提十几个炉子一起开火,就算下雪天也十分闷热。以前苏大爷从来不进入厨房的,要是有什么话想交代,是把他们叫去帐房前。
这苏二爷倒是奇特,自他接掌后,第一天来打招呼已经够让他们诧异,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几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几声不整齐的“见过二爷”,喊得零零落落。
苏大靖微微一笑,“这是苏家的表妹,姓于。表妹,这几位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掌勺人,孙师傅,沈师傅,丁师傅,辛师傅,史师傅,大林师傅,小林师傅,蒋师傅,包师傅。这九位师傅对我们苏家有情有义,这阵子也多亏他们没走,喜来饭馆才得以营运下来,我接掌喜来饭馆时也是知道厨房还有人,这才不心慌。”
几个厨子都有点错愕,他们没想到才见过一面,苏二爷就把他们的姓氏跟人连在一起了,听说苏二爷很会读书,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不假。
再者,“师傅”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舒服,以前苏大爷跟四个管事都是“老孙”,“老沈”这样叫,自己担任了大厨的工作,称呼也没尊重一些。眼见苏二爷对他们客气,那是人人心里舒坦,脸上也多了些许微笑。
于清芷脸带笑意,“见过几位师傅,几位师傅辛苦了。”
几个二三十岁的人见一个花样大姑娘跟自己打招呼,虽然已经有年纪了,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又是一阵不整齐的“于小姐好”,“见过于小姐”。
苏大靖知道要拉拢人,得拉拢心,于是接掌以来对待厨子跟丫鬟小厮都是客客气气,效果也很明显,众人干活从漫不经心到慢慢上心。
他当然也可以像一些饭馆掌柜那样言语上折辱厨子,把厨子当下人看,但他不觉得那样能得到厨子的尊重。
他要的是双赢,不是双输。
苏大靖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情想跟几位师傅商量。”
众人面面相觑,“商量”耶,他们不过几个在厨房干活的人,向来高高在上的苏家能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商量?
但疑惑的同时也有点高兴,九人总觉得这苏二爷看重了他们不少,不再把他们当成粗人看待。
“喜来饭馆这几年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现在有个机会起死回生,我找到一个人会做异域菜色,她也愿意教授我们喜来饭馆的师傅们。可是大家也知道菜色是一个饭馆赖以生存的密技,是不能外流的,所以几位师傅如果有意愿学这异域新菜色,得跟我们苏家签死契。将来累了,老了,可以不干,但不能跑去别家饭馆掌勺,也不能把本事传给人,违者要赔我们一千两。”
大林师傅跟丁师傅同时惊呼,“一千两?那不赔到死?”
孙师傅脑子却转得快,“只要不背叛苏家,那就不用赔了。”
苏大靖赞许一笑,“是这道理。当然,我也不会亏待大家,现在大家的例银是三两,只要签了约,学了新菜色,那就给予大厨的例银,八两。”
几个师傅不约而同露出喜悦的神情,还没成亲的想着存一两年就能娶媳妇,已经有孩子的想着这可以让孩子上学堂,学读书写字,不由得脸上笑开花。
于清芷就在旁边看着,心想这大靖表哥拿捏人心可真行,先给一个鞭子,再给一口糖,糖含在嘴里,鞭子就不痛了。
想想也着实难为他,从小到大没自己换过衣服,没自己洗过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堂堂苏举子,现在要进厨房跟这些厨子博感情。
于清芷过去四年在湘州遇到不少贵人,跟她们来往之后,心态也调适得不错,知道了职业无贵贱,虽然不认为厨子低人一等,但她知道胡氏若晓得了,肯定会心疼孙子。苏大靖应该是进出贺太子太师府中跟文人谈书论籍的人,而不是在闷热的厨房跟厨子交心的人。
想想又觉得在这狭窄油腻的厨房中坦然自得的苏大靖,真的很难得。
多少大爷家逢巨变后开始自暴自弃,叶起丰就是,他跟他们也是同僚,后来叶老爷经商途中遇到土匪身亡,他原该中断学业扛起叶家,叶起丰却选择收拾细软带着心爱的姨娘逃了。
不是人人都能扛起家业,不是人人都有肩膀。
于清芷一直不知道自己以前喜欢苏大靖什么,这几天好像有点明白了,苏大靖是个有担当的人。
在这纸醉金迷的京城,“担当”是多么难得。
她一个多月前再入苏家,当时看苏大靖意气风发,还不明白自己过往为何心动,现在看苏大靖脚踏实地,突然有些懂。
富贵人家出生的宝贝儿,一辈子没吃过苦,现在一下要面对半倒的家业,只会反对的管事,还得为了维护大哥名声瞒住家人,这些都太不容易了。但苏大靖没有自暴自弃,他选择挺直腰杆,逆流向上。
苏大靖跟她说了,厨子每人学两道至三道菜,各有各的本事,这样要是将来外头有卖一样的菜色,马上知道是谁搞的鬼,要抓人赔偿也容易。当然这道理他也会跟厨子们讲,反正不要出事是最好,若真惹了麻烦,苏家也不会平白挨打。
于清芷很尊敬这样的苏大靖,才二十岁能做到这样真了不起。
苏大靖道:“只要签了死契,学好菜色就能月领八两。还有,喜来饭馆从这个月开始,领薪会给予花红,饭馆净利的十分之一给小厮丫鬟,十分之一给各位师傅。虽然现在还不多,但只要把本事学起来,我们自然能回归昔日荣景!”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就有两三千两进项,要算起来花红都能比例银多,我是真心诚意的邀请,也希望师傅们能跟我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九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有这好事,不但能有新菜色傍身,还能有花红领,但堂堂苏二爷总不可能骗他们。
丁师傅反应最快,“好,俺签!”
沈师傅却是想得比较多,“俺学了新菜色,菜色算苏家的,还是俺的?”
苏大靖回答得也直接,“苏家教出的菜色,自然算苏家的。尤其几道都是海外异域菜色,京城可没人会,这是喜来饭馆立足的依靠。各位师傅将来累了,要让儿女奉养,尽可退休,但这菜色可不能教人,要是流出去了,就千两赔偿——这千两赔偿说来吓人,但只要各位师傅不跳槽,不传人,再吓人的合约也与各位无碍。”
大林师傅点点头,“俺觉得有道理,只要别对不起苏家,哪怕赔偿是一万两都不用怕,老沈你莫不是想偷教你那三个儿子吧?”
沈师傅被戳破心事,粗黑的脸一下涨红,“我就问问!”
“老沈你可别糊涂。”史师傅劝道,“别忘了小潘偷师了老戚的小笼包后出去自立门户,被老戚上门戳破,小潘被邻里唾弃,连搬两次家都没用,只能搬出京城,那人生地不熟的秦州落脚。
“这下小笼包做得再好吃有什么用?我们东瑞国向来注重诚信,死契签了,那就一辈子是苏家人,好好做事,我相信二爷跟大爷不同,他不会亏待俺们的。”
蒋师傅连连点头,“是啊,苏二爷肯到厨房跟我们说话,苏大爷跟几位管事可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光凭这点,俺就觉得苏二爷可以信任!”蒋师傅说完,又朝向苏大靖,“苏二爷,这死契,俺签。”
苏大靖与于清芷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喜悦神色——签死契乃是大事,还以为师傅们要跟家人商量,或者考虑几天,没想到有人愿意当场就签。
那天丁师傅,大林师傅,蒋师傅都是当场签了,其他人要再跟家人商量,毕竟死契一签,一辈子就绑在苏家,可谓事关重大。
苏大靖动作也快,马上安排了三人进苏家学习。丁师傅学习的是巧达海鲜浓汤,西班牙海鲜炖饭。
大林师傅学的是东坡肉,各式果酱。
蒋师傅学的是香煎鸭胸,普罗旺斯炖菜。
过了几天,几位师傅陆陆续续同意,沈师傅同意的时候,苏大靖却是不准——他有传给儿子的心思,那就万万不能用。为了避免沈师傅同在喜来饭馆的厨房里偷学别人技艺,还把他辞退了,有祸根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苏大靖贴出公告,喜来饭馆修整半个月,半个月后重新开张。
伍管事,米管事又是一阵“二爷万万不行”,“二爷这样不可以”,苏大靖干脆把两人也辞退,提升刘管事与封管事,两人都管前场,以后厨房由他苏大靖直接管理。
刘管事与封管事大喜,他们两人被伍管事跟米管事打压十几年,奈何有妻小要养,也不敢随意说不做。眼见两老蛀虫整日指指点点,实在讨厌又无奈,现在老蛀虫被苏二爷辞退,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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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签死契后几位大厨日日到苏家学习,一刚开始当然看不起于清芷。一个深闺大小姐,又年轻,会点菜色已经不错,哪还能教他们做菜呢!
直到于清芷演示一番,他们也尝到异域菜色的滋味,那才肃然起敬——厨房一向是靠本事说话的地方,只要有傍身菜,哪怕只有二十岁都能当师傅。
八个师傅学菜色的时候,喜来饭馆不开张,苏大靖自然也在苏家厨房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生火——虽然为了保障每个人有独门绝活,师傅是轮流来,不是一次来,但如果放着于清芷一个人教学,自己未免也太不负责任。
苏举子第一次下厨,各种手忙脚乱,也体会到了厨房的辛苦。火真大,真热,烟袅得人眼泪鼻涕直流,这还是只开两个炉子,喜来饭馆的厨房从前可是十几炉齐开。
于清芷双手油腻切着猪肉,猪油,细细的胳膊不断打抛,面对师傅繁复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大靖很是感激,这二十道菜本该是于清芷的嫁妆——她拿这本事开客栈,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但她却二话不说的站出来帮助苏家,而且不断说“这本来就是娘的嫁妆换来的,现在这样也只是回归出处而已”,他怎么会不懂她是在安慰他。
但他觉得很受用——他们可是一家人。
于清芷的母亲是他的亲姑姑,他们是表兄妹,一起从八岁生活到十六岁,不管未来如何,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烤炉前,孙师傅正在问天妇罗的面衣还能裹哪些东西炸,于清芷早准备好了,只要练习得当,什么蔬菜都能裹来炸,要是师傅想服务得好一点,还能让客人点蔬菜。喜来饭馆接待的都是高档客人,只要吃得高兴,给厨房的赏银不会少。
苏大靖看着于清芷一脸专注的教学,她一个大小姐这样放分,一大早起来照顾胡氏,照顾苏太太,然后要教师傅煮异域菜色。中午再去陪胡氏吃饭,下午继续教师傅菜色,晚上则要亲自下厨给胡氏,苏老爷跟苏太太。
她把这个家顾得很好,苏大靖这几日才能放下心——接掌一间饭馆,不只是看帐本,改变人事,也要跟商界有所往来。譬如说跟肉商,菜商,果商,也得跟一些官员应酬,这样他们在选席面时,才会想到他们喜来饭馆。
苏大靖这几日写商业信函自我介绍时,内心都很平静,他想,是因为家里有于清芷在的关系。
☆☆☆
喜来饭馆重新开张前,苏大靖在家里请了一桌,都是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另外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是霍宥中。
既是昔日同僚,现在两家也做着生意,看到苏大靖邀请,霍宥中二话不说就过来。
在苏家厨房的是大林师傅,史师傅,蒋师傅等八人,这半个月从于清芷那边学到的菜色,今日算是个考试,各位贵客惊喜了,那才能正式挂牌成为傍身招牌菜。要是这些个商人都觉得不好吃,那也说服不了其他的客人。
想到这里,八个大厨齐齐打起精神,炉火开得旺,手中不断翻炒。
庞会长,田员外,纪先生,柴员外,柯老板都是看着昔日与苏老爷的情谊,不然以他们在城南的地位,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万不会这样舟车劳顿来苏家。
霍宥中倒是真的看在苏大靖面子。他继承家业约五年,城中的辛香料几乎掌握在霍家手中。
尽管在场都是有见识的人,但当披萨,西班牙海鲜顿饭,坚果面包等菜色一一端上,众人不由得惊奇起来。
庞会长最爱猪肉,吃了东坡肉后,十分惊喜,“苏二爷,这东坡肉可真好吃!不死咸,肉香四溢,比起闻香楼的东坡肉不知道好吃了多少!”
纪先生当然知道庞会长口刁,此刻闻言也被勾起兴趣,夹了一筷子,入口又香又弹,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很熟悉,但又无法辨认,奇怪之下又夹了一筷子,想想还是只得了一个结论,“上品!”
霍宥中吃着坚果面包,“这馒头倒是特别,原来核桃还能加在馒头中,这是加了黑糖对吧?沾这个荔枝味道的东西真不错。”
苏大靖喜色难掩,这几位除了生意上有往来,也都是城南有名的美食家,只要他们说好吃,那代表菜品没问题!而且得到庞会长一句夸赞那可不容易,没想到东坡肉中加一点蜂蜜,就能有这等效果!
几人都是生意人,当然不会问秘方,品评就是了。
柯老板跟柴员外后来还把腰带松开,庞会长直接说想打包东坡肉,他晚上还要吃。苏大靖连忙吩咐下去,不一会,一锅新的东坡肉就交到了庞会长的小厮手中。
二十道菜,吃得宾主尽欢。几个美食家是开了眼界,苏大靖是吃了定心丸。
最后,丫鬟送上仙芽,表示已经上完所有菜色。柯老板,田员外,纪先生都先走了。
纪先生打包了荔枝果酱,苹果果酱,跟十个坚果面包。田员外打包了地中海披萨。
至于柯老板他不吃热过的食物,承诺等喜来饭馆重新开张,一定带自己的朋友去捧场。
苏大靖连忙道谢,要知道柯老板交友甚广,他一请一定是四张大桌全满,除了给喜来饭馆带生意,也是免费的宣传,柯老板都说好的,那肯定不差。
柴员外比较慢走,他跟苏老爷是多年老友,对于苏大文的各种行为也不太认同,但毕竟那是苏家事情,不好插手。前阵子听说苏大文严重中风,由苏大靖接掌苏家,也替苏老爷担心了一阵子,此刻见苏举子要重振喜来饭馆昔日风光,十分欣慰,“你爹这几日身体可有好些了?饮食可照旧?”
苏老爷这几年常常偏头疼,再也没管苏家事情,专心养身体。苏大文倒下后,苏老爷大受打击,不但夜不成眠,白天还会恍惚。要不是于清芷三餐精心烹调,变换不同菜色,恐怕连饭都不吃了。
苏大靖拱手,“爹已经在慢慢恢复,这阵子我也尽量让他静养,不让他操烦家中事物,多谢柴世伯关心。”
柴员外语重心长,“大文做事欠缺考虑,我以前也劝过他不可用那样激烈的方式,短时间内可以看到效果,但长时间却是不行的。偏生他耳朵硬,我也不好再多过问。现在你想着要振作那挺好的,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尽量来找我。”
苏大靖心下感激,“多谢柴世伯!”
柴员外又拍拍苏大靖的肩膀,这才离去。
最后庞会长,他是京城客栈饭馆商人会的总会长,只吃好东西,他今日对东坡肉还有煎鹅肝非常满意。
庞会长原本对喜来饭馆重新开张没太大兴致,只是给个面子过来吃饭,没想到二十道菜色竟有十五道合他的意,是这几年来吃过最愉快的一顿!就连在青和郡王府上的宴席,都没有今天来得让他惊喜。
庞会长喜欢吃好吃的东西,想到以后多了一个去处,心情也是不错的。他知道苏家最近的状况,于是开口道:“苏二爷这阵子也辛苦了,今日我心中第一名是东坡肉,第二名是煎鹅肝,第三名是花生酱汉堡,我跟苏老爷虽然交情不深,但也认识了二十几年。你放心,后天我要去永祺县子家里作客,我派车来接你,一起去,也好让京城的政商名流知道苏家已经重振。”
苏大靖大喜过望,“多谢庞会长!”
“你可以带几道菜过来,客人一共五十人,分量自己拿捏一下,宁可吃剩,也不能有人吃不到。”庞会长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你以前是读书人,现在要放段做吃的确实委屈了,不过人总得向前看,苏二爷想开些。”
苏大靖正色说:“多谢庞会长好言相与,我只庆幸有贵人相助,并不委屈。后日去永祺县子家,多谢庞会长提携,我一定不会给您丢人。”
庞会长见他确实伶俐,笑意更由衷,“那我就等着你大展身手了。”
说完这些,又鼓励了一番,庞会长这才离开。
花厅就只剩下苏大靖跟霍宥中,两个从四五岁就认识的玩伴当然不比那些外人,霍宥中自然会帮喜来饭馆做宣传,但他也想跟苏大靖叙叙旧,正想开口,却听得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
“霍宥中。”
霍宥中一滞,这声音好耳熟,好像于清芷。但她已经回了湘州几年,说不定都已经成亲生娃了,万万不可能再出现在京城。
就见翠鸟花屏后走出一人,姿色天然,般般入画,不是昔日青春时光都在暗恋的于清芷又是谁?
霍宥中心中一喜——他喜欢于清芷多年,当初霍家长辈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苏家小姐,同意提亲,他高兴了好久,做什么都特别积极,直到要叫上媒婆说亲,霍家这才晓得单传子嗣喜欢的竟是寄居在苏家的表小姐,霍家登时就不肯了,霍太太还以死要胁,他要娶于清芷,她就在大喜之日自尽。
霍宥中无法,只好不提此事。
这几年他收了几个通房,膝下有六子三女,霍家以后有人拿香,他也对祖先有了交代,但他就是不想有人当霍女乃女乃,这是他给年少的自己留下的位置,没人能取代于清芷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
他十五岁离开学堂后,没再见过于清芷,但心里一直有她,只是他觉得自己既然不能娶她,那就不要招惹她。连于清芷回湘州,他都是后来才听说,也后悔没能去送别,此后他跟于清芷之间只剩下那半截檀香墨——有一次上学墨条没带,于清芷把自己的借给了他,他拿着就不还了。那半截檀香墨一直放在他的盒子中,舍不得用,每当想起于清芷,便会拿出来睹物思人。
霍宥中没想过会再见到于清芷,心下十分欣喜,“清芷,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一个多月了。”
“怎么不找大家聚一聚,这些年我们年年见上一两次,祁蓉蓉总说起你!”
于清芷道:“我原本也想着见见大家,可后来大表哥就中风,家里很多事情,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叙旧。舅舅跟舅母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外婆又对我十分怜惜,我想替苏家尽一分力。”
霍宥中见于清芷一脸清朗,不像以前说几句话就害羞,可是这样从容的她更好看。注意到她还梳着少女发式,又问:“你回湘州,没有成亲啊?”
“我这趟来京城是为了探亲,等回到湘州就准备成亲了。成亲后万万不可能远行,因此我来让外婆,舅舅,舅母看看,我很好。”
霍宥中见到于清芷的少女发式,内心带着希望,此刻听她说起回湘州预备成亲,又一阵失落,还是忍不住问:“定下名分没?”
“还没呢,定下就远行,这样也太不像话,对夫家不好交代。我就是盘算着探完亲后才请媒人,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
霍宥中又开心起来——因为他迟迟不婚,娘这几年已经不再那样要求了,几次跟他提起娶正妻之事,说这样院子才有人打理,一个男人的院子总要有人管起来,如果现在提起要娶于清芷,娘应该会同意。
一旁苏大靖顿时觉得自己失策。他知道霍宥中喜欢于清芷,知道霍女乃女乃的位置还空着,知道于清芷还没订亲,但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把这三者连在一起,他甚至连于清芷回到京城,都刻意不跟霍宥中说。
只是没想到于清芷会在屏风后面,大抵是想知道这些来往的生意人会怎么评价自己的菜,所以在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听着,偏偏霍宥中又留到最后走……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于清芷嫁给霍宥中,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可是苏大靖就是不想。此刻见两人相谈甚欢,他觉得闷闷的,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他一点都不想让霍宥中知道于清芷现居京城。
霍宥中喜色难掩,“朝然寺的红蝉花已经开了,我记得你爱那里的素豆,找一日我们上山拜佛,顺便赏花?”
于清芷笑说:“过一阵子吧,等外婆跟舅舅,舅母心情恢复些。苏家遭逢巨变,我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还顾着赏花。”
“出去散散心也不算什么大错,对吧,大靖?”
苏大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才不想于清芷跟霍宥中去赏什么红蝉花!但这一个多月来,于清芷日日料理长辈的三餐,又要亲自喂食胡氏,应该很累。别说只是去佛寺散心,就算在那边住上一两晚也不为过,可是他不想于清芷跟霍宥中出去。
话说回来,霍宥中干么一直不娶,霍家有几个表妹都很想嫁给他,不然从那几个通房提姨娘也是可以啊,空悬着妻子的位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大靖不想两人出去,但又不想表现自己不通情理,脑中灵光一闪,“现在红蝉花还没开全,过阵子全开了才好看。到时候我们约上崔闻生,祁蓉蓉一起。清芷,你不是很想看看祁蓉蓉跟崔闻生的孩子,不如我们先去崔家看娃,然后一起上朝然寺?”
于清芷被说得心动,赏花还好,但她是真的想念祁蓉蓉。自己以前胆小怯懦,又是班上唯二的女娃,要是没有祁蓉蓉这个胆大包天的护着她,她一定连学堂都不想去了。
想到这样无法无天的祁蓉蓉也生了两个孩子,内心不由得对婚姻也有了那么一点向往。
别的不说,生女圭女圭还是期待的,庶妹于清瑶也生有一子一女,妹夫其貌不扬又偷吃丫鬟,庆幸孩子长得像于清瑶。
于清芷想到能见祁蓉蓉,自是十分开心,“好!”
苏大靖觉得自己胜利了。嘿,霍宥中,清芷接受了我的提议,没接受你的!
想想内心一阵得意,却又不知道这种得意从何而来。
他这是怎么了,干么这样在意清芷?但……就是很在意啊!
想想一定是因为清芷给了自己很多鼓励的关系吧,他提出的花红制度,奖赏制度,没人赞赏,只有清芷说好。
明日喜来饭馆重新开张,短时间内看不到花红制度的成效,势必会有人说嘴。不过他不怕,过两三个月,一定能看出花红是怎么影响厨房师傅跟那些上菜丫鬟小厮,只要人人齐心,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于清芷是一直鼓励他的人,苏大靖觉得很温暖。他想维护大哥的名声,就不能跟家人说喜来饭馆的困境,这一切他只能自己吞下,于清芷的温柔像一道光,照着他风雨交加的前路。
“小姐,”漱石过来问道,“时间到了,小姐要亲自送莲藕牛一旁汤去老太太那边,还是奴婢们拿过去?”
“我亲自去,不看着外婆吃下东西,我始终不安。”于清芷又转头跟霍宥中说道:“我要去忙啦,过几日上佛寺赏花,再跟你叙旧。”
霍宥中恋恋不舍,“不过一碗汤而已,交给漱石送过去就是了。”
“外婆现在像小孩子似的,没人盯着就不吃。若不是当年外婆接我来京城,我也不可能学习读书写字,现在能照顾她老人家,是我的福气。大靖表哥,我先去了。”
于清芷说完,匆匆转往内廊。
霍宥中看着她的身影,直到不见为止——好像在作梦,他终于又看到于清芷了,而且她还没成婚。
霍宥中喃喃的说:“大靖,我想娶清芷。”
苏大靖也知道以霍家,于家的背景来说,是于清芷高嫁了。霍宥中膝下的六子三女也不算什么,京城多的是正妻过门前就先开枝散叶的人家。远的不说,苏大文自个儿的孩子就是庶生嫡前,可嫡庶有别,庶子就算虚长几岁,那也不可能跟嫡子比。
而且苏家在,于清芷就有娘家,万万不可能让霍家欺负去。
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相当不错。
苏大靖却开口说:“你都已经有几个孩子了,让清芷当现成的娘,未免也太委屈了。”
霍宥中回答,“庶子女而已,不算什么。”
“你那几个通房斗了几年,会容许一个主母突然出现?搞不好会联合起来为难清芷,不行!清芷得嫁个好人家。”
霍宥中却是回答得简单,“我会先把她们打发去乡下,见不到面就不会觉得碍眼。我对清芷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大靖想,就是知道了才要极力阻止啊!“总之我不赞成。”
“你该不会也喜欢清芷吧?”
“我?”苏大靖提高声音,反应激烈,“才不!”
“你不喜欢?你敢发誓?”
“我不喜欢,我也不发誓。你想追求清芷可以,我才不在乎。”
霍宥中放心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