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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头颅 聊聊:第三个愿望

“你听说没有?昨天下午有个男的跳海自杀了,从大连到烟台的银河公主号上,听说连尸体都没找回来!”晓文坐在水清对面突然放下报纸说。水清一愣,端着的红茶停在了唇边。“你男朋友不就是大连的吗?该不会是他吧?”晓文嘻笑着说,却没有察觉到水清的脸色有些难看。

今天是星期一,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午,今天会发生很多事情。

水清所在的公司年庆,总经理会宣布一件事,提拔水清为华东地区总代理。这件事情将在晚上的酒会发生。今天还是水清的生日,同事们都凑了份子,要搞个午夜场。当然,这件事也将在晚上发生。

但水清认为最重要的却并不是这些事情。

今天水清的姨妈要来,她刚从泰国回来,好像带来了拟定好的遗嘱,很可能要在水清与同性恋的表兄曹树华之间选择一个继承人。所以今天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职位、生日、朋友,这些在水清看来都比不上姨妈的一个微笑。现实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姨妈的财产有一亿多美元。

水清的姨妈叫于紫淇,年青时就跟丈夫以政治避难的名义去了美国。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政治问题,只是和其他大多数华人一样,是去淘金。但全世界都一样,即使你付出了努力也并不一定就会成功,即使在美国。于紫淇一家四口在纽约一住就是十六年,却还是穷困潦倒。后来他们结识了一位泰国老人,当时那位泰国老人已快病死了,但在临死前的日子里得到了于紫淇一家的细心照料,十分感谢,于是在去世前教给他们一些巫术。从此于紫淇时来运转,很快就发了财,那是九九年的事情。但后来于紫淇的丈夫与两个儿子却都先后离奇死亡,只剩下她一人在美国。不久后于紫淇移民泰国,并一直居住到现在。于紫淇的丈夫是独生子,而且三代单传,所以她的亲人只有两个在国内住的姐妹了。也就是说,那一亿美元几乎可以肯定会落在水清与表兄间。

“想什么呢?”晓文探过身子,注视着水清。

“没什么,只是有些困倦了。”水清回答,并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里。

休息室里只有水清与晓文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屋里很静,外面也很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水清轻轻晃动茶杯,细长的茶叶在水中浮沉,热气升腾。

水清想起了泰有明,就是刚才晓文说的那个跳海自杀的男人。虽然还没有最后确定,但同一条船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想自杀的人呢?昨天下午泰有明打电话给水清,当时水清正独自驾车去开发区,接到电话后在路边停了车。泰有明问水清为什么要和他分手,水清很明确的告诉他说自己另有爱人了,但泰有明却苦苦哀求,还说立即回烟台,他不相信六年的感情会顷刻间瓦解。

六年的感情,从大学到工作。水清也不想这样,但她一直生活的不开心,日子过的太平淡,没有激情,总仿佛是茧中的蝴蝶,没有真正美丽过。泰有明不是不好,相反现在很少有男人像泰有明这样优秀,事业有成还不花心,对女朋友非常有情调。但水清就是觉得还少些什么,无法毫无保留的把自己交出去,直到遇到李严。

李严是水清部门下的业务员,是个英俊的男人。他的头发很硬,却梳的很整齐,在日光下会泛起乌黑的光泽。李严的衣着也十分考究,一件衬衫从不穿两天,不论西服还是休闲装,总是那么的光鲜,有男人味。李严的眼睛很大,会说话似的,还有他的笑容,那么的灿烂。这一切都让水清怦然心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水清抑制不住的想要爱他,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水清知道这样做对不起泰有明,但她觉得爱情这种事情,不可勉强。

就在昨天下午,在泰有明的追问下,水清说出了李严的名字,还将他们间已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泰有明,包括的每一个细节,和枕边的甜言蜜语。水清对泰有明说:“这种感觉你从未给过我,你永远都只在乎你的事业和你自己的感觉,你从来没问过我想怎么样,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泰有明痛哭着说他会改的,还说船就要开了,他立即回烟台,再也不离开水清了。水清狠了狠心,说:“你不用回来了,都太晚了。咱们分手吧!”电话那头气笛长鸣,声音嘈杂,泰有明哭着问水清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还说如果水清一定要分手的话,他就跳海自杀。水清没再说话,泪水却慢慢滚落。长痛不如短痛,情爱的事,谁也说不清对错。

水清想到了一切,却没想到泰有明真的会跳海自杀。

午后的阳光里飘扬着大片的雪花,水清到窗边向外张望,绮丽大厦的上方有片乌云,边缘明亮。远处的海涌动着浪花,一层层推向岸边。水清想到了泰有明,心中愧疚,痛的难忍,泪水在眼眶打漩,却始终再落不下来。

“嗯,时间到了,又要开工了。”

晓文整理叠好报纸,放在休息室的茶几边上,把自己与水清的茶杯也都拿去冲洗,回来时发现水清还在窗边发呆,正要喊她,但转念一想,水清很快就要是自己的上司了,便一笑,独自走向办公室。

水清转过身来,望着钢化玻璃门外晓文远去的背影,沉思不语。晓文的长发很整齐,人也很漂亮,身材更是公司数一数二的好,如果她在公司,始终会对水清构成威胁。在时下的社会,漂亮就是资本,更何况晓文这样善于交际的女性。虽然表面上水清与晓文是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但女人间的事情,男人永远不会明白。

水清决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开除晓文。

当然,最终促使水清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是李严。因为水清发现晓文似乎很在意李严对她的意见,凭借女性的直觉,水清认为晓文爱上了李严。这种威胁超过了金钱,是水清不能容忍的。

下午水清去机场接她的姨妈于紫淇,但没接到,电话联系后才知道泰航的飞机因为事故在深圳迫降,所以于紫淇要晚些才到。水清一家还有曹树华一家都在机场等待,静静的坐着发呆,没有话说。这气氛非常尴尬,水清干脆买了几份过期的报纸看起来。

傍晚时分于紫淇的飞机终于来了,水清还像小时候一样扑到于紫淇怀里撒娇,嘴里说:“想死人了姨妈!”于紫淇抚模着水清短直的秀发,又细细端详水清漂亮的脸蛋,感慨的说:“时间过的真快,二丫都长大了。”然后想起了她的两个儿子,眼泪便掉了下来。

曹树华也来接机,但他并没有站到前面,而是站在人群后,很落寞的样子。水清的小姨与姨父为有这一个儿子感到羞耻,更不愿与他一起出门。可是今天却不能选择,因为他们是于紫淇出国前最要好的亲友,而且于紫淇十六年来唯一回来的那次也是来探望他们的。虽然于紫淇也十分喜欢侄女水清,但他们始终觉得那一亿美元会属于他们。

水清是开着自己的车来接姨妈的,曹树华也开着车,但于紫淇却选择了水清的车。这让曹树华一家有些不快,更多的是忧虑。

于紫淇上一次回烟台是在十年前,那时水清刚十一岁,还是个天真灿烂的小女孩,那时她还有一个姐姐,叫水华。于紫淇对两个小侄子十分痛爱,总说将来有钱了一定要接她们出国。这几乎都快成了水清儿时的理想。但可惜水华十三岁时就死了,急性阑尾炎,发现晚了。于紫淇听到消息后悲伤不已,她总在电话说里说要给水清两份关爱。现在于紫淇真的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亿美元,这让水清一家欣喜若狂。

回市里的路上,水清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司打来的,问她晚上参不参加公司年庆。水清说:“不去了,我姨妈刚下飞机,在夏日酒店定的桌子。你们玩吧,别等我了,开心些。”

于紫淇在后排座里与水清的母亲聊天,她们姐妹两十多年没见面,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快乐与痛苦想要倾诉,猛然间想要暴发,却变得非常拘谨客气。但在说到大丫水华的死时,于紫淇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丈夫,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哭过后,所有芥蒂都消失了,车里的四个人都高兴起来。于紫淇说没想到烟台变化这么大,海边修筑的这样美丽。当然这样的变化也就限于东西两端,市中心还是老样子,只比十年前略有变化。

李严比他们早到一步,已把一切准备好。于紫淇问这个小伙子是谁时,水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略显羞涩的说:“是我未婚夫。”于紫淇把李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是个好小伙!”

晚宴很奢靡,虽然水清平时也常到这里吃饭,但自己掏钱还是第一次。于紫淇说有些过了,太浪费了。曹树华一家忙接过话去,说:“十多年了,你好容易回来一次,不上上档次怎么行?”于紫淇笑笑没说什么,水清与李严也不争辩,水清的母亲却有些忍不住,正想说这是我们家掏的钱时,却被水清转移开了话题。

“姨妈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啊?”

“不走了,老了就埋葬在这里,落叶归根。”

一直没说过话的曹树华突然开了口。

“那姨妈在国外的产业谁来打理呢?”

“我把它都卖了。”

于紫淇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吃一惊,每一个人都在心底快速计算着,如果加上不动产和其他有价产业,那于紫淇这次带回来的就不止是一亿多美元,应该是一亿六千万美元。于是在场的人都更加殷勤备至,特别是水清的未婚夫李严。

晚宴后,李严带大家到了会客厅,在大家都按辈份落位后,于紫淇突然宣布了她的遗嘱。内容是这样的:继承人为水清和曹树华,他们每人将得到遗产去税后部分的一半。遗嘱十分简单,却一下子将事情明朗化了。虽然于紫淇没将她的两位姐妹列入继承人名单,但把钱留给他们的儿女与直接把钱给他们是一样的,而且不厚此薄彼,可谓皆大欢喜。

于紫淇说水清就是她的女儿,曹树华就是他的儿子。

于紫淇毕竟在国外住了许多年,对同性恋并没有曹树华父母那样反感,还反过来劝姐姐和姐夫看开些,现在年青人都是这样的。曹树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笑意里有种妩媚的味道。

一家人坐着聊天,聊到了泰航的迫降事故,于紫淇绘声绘色的说飞机如何在半空发现放不下起落架,如何在空中排净燃油,如何在迫降震动的快要散架时突然停住,惊险无比,她的心脏病几乎都要犯了。说完这些话后大家突然都没话说了,无趣的很,于是纷纷告辞,于紫淇留下了水清,陪她夜谈。

“姨妈你什么时候教我那些巫术啊?”

“呵呵,二丫还记着这个呢?其实很简单的,不过只能实现三个愿望喔。”

“真的?姨妈教我嘛!”

“好,教你!”

十一月二十六日,天气很好,温度适中。

水清上班时意外的听到一个消息:华东地区总代理的职位让晓文抢占了。

这一次职务变迁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晓文到公司刚半年,而且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业绩。而水清从公司创始就已经跟随总经理,风风雨雨四年了。更何况前些天已经内定华东地区总代理的位子给水清,就在昨天早上还是这样决定的,但只过了一夜,情况居然就改变了。

水清有些恼羞成怒,似乎整个公司的人都在讥笑她。

人事部称这是总经理的决定,而且已在昨天的公司年庆上宣布了,不可改变。昔日对水清无事殷勤的同事们都改向晓文献殷勤去了,甚至刚进公司的新人也有些落井下石的意味。

水清到处都找不到总经理,他躲了出去。

新上任的华东地区总代理晓文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上任,水清闯了进来,在门口停住。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有片刻仿佛永恒的寂静,然后水清笑了,那么的自然。

“晓文,恭喜你呀!我早就觉得你比我强了。”

晓文一愣,满眼的诡辩都无处倾泄,忙本能的低下头去,刹那的停顿,再抬头时已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脸的阳光似的笑容。

“你别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啦!其实你更适合这个位子。我都不知道上任该干些什么呢,愁死人啦呀!不如你来帮我吧?”

水清呵呵笑着走过来,与晓文拥抱,继续保持着平静的心跳,以及没有一丝颤抖。水清仔细感觉晓文的心跳,尽管隔着冬衣,却仍旧非常的有力,但却并不急促。在水清感觉晓文的心跳时,晓文也在感觉水清的心跳。两个女人不动声色斗了起来。

“听说你在上海那边也认识人?”水清说。

“是啊是啊,我好多同学都在上海工作,都是些人物呢!我男朋友就是上海商业银行的,去那边开展业务会比较方便。”晓文语速极快的说,同时注视着水清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嗯,那你的确比我适合做华东地区总代理。再次恭喜你,为公司。”水清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是气馁,最后恢复平静。水清再次做出拥抱的姿势。

“为公司的发展!”晓文回应着,以为自己赢了,与水清拥抱。

这一回合是水清胜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晓文的心跳在加速,和抑制不住的颤抖。这让仍在拥抱中的水清嘴角泛起冷笑,阴冷如冰。

总经理的手机仍旧不通,秘书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水清在公司各部门间走动,照常工作。水清在观察这些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谁将来会是自己人,谁应该踢出公司。

在水清的概念中从来没有失败这个词,所有的失败都可以是胜利的起点,失败可以让你看清谁是自己人,甚至锻炼自己的意志。水清从小就知道人们并不相信眼泪,他们只相信胜利的一方,而不管他们取胜的方法。便如此刻,水清并不觉得自己已无法扭转局面,只要能找到总经理,就一定能乾坤倒转。

但是一整天,总经理都没有露面。晓文似乎知道总经理在什么地方,但水清不屑于问她。直到下班时,水清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真的输了。

晚上水清去了夏日酒店找姨妈,她哭了,说自己输了。于紫淇安慰着她,说:“你还记得昨天我教你的巫术吗?现在可以许第一个愿望了。”水清擦干泪水,抬头望着姨妈的眼睛,疑惑的问:“真的有用吗?”于紫淇诡异的微笑着点头,“姨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于是水清拿起客房电话,要服务生送上来一碗鸡血,两只蛇头。接线员很是诧异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水清是真的要这些东西,而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二丫,你决定了吗?三个愿望,这将是第一个。”

“嗯,我决定了。”

于紫淇将蛇头放入鸡血中,从颈上取下一串深红仿佛黑色的水晶项链,挂在了水清的颈上,退到一边。水清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后,口中念念有词。两颗蛇头浮出鸡血,嘴巴慢慢张了开,吐出信子,诡异的发出嗤嗤声。

水清表情狰狞,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第二天上班,水清刚到公司就听说晓文出事了,交通事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但希望渺茫。水清一脸的震惊,她并不是为晓文而震惊,而震惊于姨妈的巫术是真的。因为水清昨晚许下了第一个愿望就是:晓文将出车祸,并活不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医院走廓里永远都有一股死尸的气味,尽管被消毒水的剌鼻气息所遮掩。

水清擦拭净眼角的泪水,在同事们的再三劝慰下才离开医院。她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叫着晓文的名字,仿佛在车祸中死去的是她的亲姐妹。同事们都被她表露出的真情所感动,很多人都流了泪。

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午十一五十九分五十秒的时候,晓文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医生说晓文已闯过生死关,但她的心脏还是突然停止了跳动。总经理更是难过不已,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晓文原来是他的离异父亲带走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只有水清一人明白晓文的死怎么回事,但她的泪水也是真的。

女人善哭,但女人更善于表演,以及享受表演。

现在晓文死了,华东地区总代理的候选人只剩下水清。可是水清对这个位子已无兴趣,她在想更难实现的念头,比如独占那一亿多的遗产。如果一个人拥有三个能改变自己一生的愿望,那他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

离开医院后的水清回到公司,继续悲痛欲绝。其实这里面也并非全无真情实感,凭良心说水清还是很喜欢和晓文在一起工作,有竞争的乐趣,而且两个人品味也很相投,也曾一起泡酒吧点评男人的好坏。现在晓文真的死了,那些往日的笑声一下子消失了,水清还是有些伤心。虽然晓文是她害死的。

李严一直陪在水清身边,他不停的安慰水清。这在水清看来是那么的有男人味,虽然偶尔会有些古怪的猜疑,但水清还是乐于靠在李严的怀里,听他在耳边安慰自己时说些肉麻的情话。

公司里有些混乱,先回来的那些高层领导都在议论晓文的事,下面的员工虽然仍在工作,但很明显都没用心。水清现在是公司唯一的女性行政主管,于是立即召开高层领导临时会议,整顿人心,重新开展工作。这本身就是越权行为,但水清的管理才能是有目共睹的,会议结束后公司运作立即恢复正常。总经理在医院打来电话让水清安排丧葬,以及通知有关亲属。水清让李严协同总经理的秘书在副总经理领导下办理,一切都那么的井井有条。

天黑了,水清在员工们的再三劝慰下才离开公司。总经理打来电话哽咽着说感谢她,再要说什么时却又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反而要水清安慰了他半天。

李严要开车送水清回家,但水清却叫他把车开到夏日酒店。

“姨妈,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不过……”

“二丫,没什么,这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你不害她,她迟早要害你的。”

水清望着李紫淇慈祥的面孔,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夜里水清陪李紫淇睡觉时问起她当年许下了什么愿望,李紫淇呵呵笑了,想了半天才说:“我那时候是一个穷人,你说能许什么愿望?当然是与钱有关的了。”水清问三个都是与钱有关吗?李紫淇说:“是啊!那时候都快穷疯了,就一下子许了三个都跟钱有关的愿望。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太傻了,一个人只有钱是没有乐趣的。”水清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水清发现姨妈走了,她留下张纸条,说去北京旅游。水清在床上想了半天,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最终还是决定了。她抓起电话,叫服务生送上一碗鸡血,还有两颗蛇头。水清模了模颈上姨妈送的那串奇异的项链,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水清口中念念有词,鸡血里的蛇头再次浮出,张开了嘴……

刚早晨七点半就有人打来电话,水清接听,是李严,他请来本地丧葬行业最有名的人,为晓文主持葬礼。已在夏日酒店楼下大厅等候。

这个人姓泰,居然也叫泰有明。水清一下子想起跳海自杀的泰有明,心中竟然隐隐做痛。泰有明问:“您是要按传统办还是按现代办?”水清一愣,略一思考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非常尊敬的对眼前的这位泰有明说:“您等会,我打电话问问晓先生的意思。”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今天也会发生很多事情,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水清刚回到公司就接到家里的电话,是水清的大姨父,他有些气急败坏,在电话里大声质问水清把李紫淇到什么地方了。水清轻蔑的一笑,回答:“姨妈去北京旅游了,怎么?我姨妈去哪这您也要管着?”水清的大姨父更加生气了,他说:“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动听呢?我就从来没听你管你大姨叫声姨妈,为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了!”水清更加不屑的嗤笑,认真的回答:“因为方便!”

上午十点,公司召开临时会议,一致认定水清最适合做华东地区总代理。水清没有异议,她也想离开这座一潭死水似的小城市。

会议结束后水清将手机开机,发现有二十七个未接听的电话,不是自己家里打来的就是曹树华家的电话号码。水清冷笑一声,拨通了那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二丫吗?我是你大姨妈啊,你二姨发来一份传真,她说要修改遗嘱,你快回来看看吧!你爸和你妈都在我们这呢,快过来啊!”水清平静的回答:“嗯,我知道了大姨,您不用着急,我一会儿就回去。”

但是水清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给泰有明的家里打了电话,告诉那对可怜的老人说:“你们的儿子可能跳海自杀了。”水清告诉他们可以在今天晚报的热线新闻栏目里看到有关消息。泰有明还有一个哥哥,水清相信他会很快查明此事。

十一点二十七分,水清到了她的大姨家。水家和曹家的人都在,把屋子挤的满满的。水清感到可笑,在场真正与于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四个人而已。

传真是这样写的:‘大姐:在火车上我思虑再三,觉得如果就这样直接将遗产留给两个孩子,恐怕会害了他们,他们会不思进取,甚至失去生活目标,毕竟这份遗产太过丰厚。所以我决定重新拟定遗嘱,中午时给你们发传真。我会在北京请律师就此事咨询,并签署一份正式遗嘱。二妹:于紫淇’

“这样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曹树华站起来恨恨的盯了水清一眼,上楼去了。水清的大姨父却忍不住再次发怒,他几乎是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一定是你给紫淇说了我们家小华什么坏话!你这个小女流氓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啊?别以为这样就能独占遗产,我告诉你我们家和紫淇好的时候还没有你呢!别拦着我,我告诉你姓水的……”

水清对大姨父的愤怒嗤之以鼻,更没把全部站起来的曹家一族放在眼里,因为要打架的话,水家这边的年轻男性更多些,而且水家是武林世家,年轻一辈里有不少高手。

就在水清的大姨正要将大姨父拉到楼上时,传真机的铃声响了,然后开始接收传真。气氛刹那间由狂燥转为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不再发出一丁点声响,三四十双眼睛盯着传真机吐出的传真,慢慢围拢过来。那些多火般的眼神,却都在犹豫,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去取下传真。水清不慌不忙的站起身,非常优雅的走到传真机前,一伸手,刺啦一声将传真纸撕下了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张晃动着的传真纸向上移动,停在了水清胸前。

“‘我,于紫淇,于二00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午时十一点五十分,立遗嘱。我死之前将出资两千万美元,交由曹树华和水清每人一千万美元,不论如何经营,在我死后,经营收益多者将独自继承我的全部遗产。收益评估工作将由北京达信会计事务所完成。若有一方不愿执行本遗嘱,遗产将由愿执行方全部继承。此遗嘱即日生效。立遗嘱人:于紫淇。’”

水清不动声色的一字一顿的念完,然后抬起头来,微笑。

“完了。这样很好。我还要上班,你们慢慢聊。”

水清说着将遗嘱放在桌上,走到母亲身边,低语几句,小声的争论着,然后就离开了已如炸锅的曹家。水清的父亲还在与曹树华的父亲争辩,面红耳赤。

这就是水清的第二个愿望,一个有挑战性的,有乐趣的愿望。

现在水清正驽车赶去工会礼堂,参加晓文的追悼会。水清一点也不担心那里会出什么问题,因为李严在那主持大局。李严总是在关键时候显示出非凡的领导才能,可惜总经理却不喜欢他这个人。水清在想,去上海上任一定要带上李严。想到这个水清就会想到与李严的床第之欢,不由得面色潮红。

水清到时追悼会刚好开始,水清又开始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了。

不知为何,水清总觉得静静的躺在床上的晓文在笑,尽管她肢体僵硬面部扭曲。水清走到晓文的面前时,仔细的观察起晓文的模样,她的半边脸都被撞塌陷下去,骨头碎了,很明显是用什么东西在嘴里撑着,那一部分的面部很不自然。还有晓文的眼睛,似乎微微睁着。听医生说到过,晓文送到医院时就一直睁着眼睛,像是在等什么人来。虽然晓文的妆华的非常好,但却遮不住那种惨白的颜色。这让水清感到一阵惊恐,出了一身冷汗。

追悼会非常成功,很多路人在在院外驻足观望,这极大的满足的晓家离异的老两口的虚荣心。追悼会结束后晓文的尸体被送到殡仪馆停七,由晓家的人护送。总经理在院门口上车前叫住水清,告诉她不必跟去了,让她回公司坐阵。

望着车队渐渐驶远,水清擦干泪水,坐进李严开过来的车里,回公司。

但是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公司,他们去开了房间,疯狂的。缠绵过后,李严问起水清的姨妈的事来,水清就说了,全部,包括那诡异的巫术还有咒语。李严吻着水清的柔软性感的唇,轻声的说:“Iloveyou!”

其实公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只不过需要一个坐阵的领导。水清回到公司后突然发现姨妈送的项链不见了,她异常焦急,李严立即回酒店房间寻找,但是没找到。水清还想让李严去报案,但他却被总经理叫走了,因为晓文的父亲还想再搞一次传统葬礼,这事还得李严来办。

晚上下班后,水清没有回自己的家,也没回父母家,她独自一人驽车在海岸路向东行驶,在新建的广场旁停车,下车吹了吹海风,那么的冷。然后水清又驽车转向市里,在夏日酒店前的广场停车,因为她想起给姨妈订了一个星期的房间,也许早上的那碗已附有魔法的鸡血还在。

那碗鸡血果然还在,正静静的放在擦拭净的玻璃钢雕花茶几上。

水清转身关好门,心跳不已,她一步步走向那碗鸡血,仿佛已看见自己的第三个愿望。水清在茶几前蹲下,结成手印,口中开始念那咒语,鸡血中的蛇头再次浮出,两两相对,张开了嘴,吐出长长的蛇信,嗤嗤作响。水清虔诚的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愿望:“让最爱我的立即出现在门外吧!”

“咚咚!咚咚!”

立即有人敲门,水清跳起来快活的转身跑到门前,她以为会是李严,但开门时却发现是泰有明,死在海里的泰有明,还有晓文,刚刚开过追悼会的晓文。水清惊惧向后退,隐在黑暗中身上还挂有海草的泰有明,还有半边失去支撑物而塌陷的脸的晓文,他们僵硬的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会召唤我的,因为我是最爱你的人!”泰有明说。

“我从未想过你会召唤我,我还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对你表白,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晓文狰狞可怖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和泰有明一样伸展双臂,一步步走向绝望了的水清。

郊外,一处独门独院内。

“拿到了吗?”

“拿到了。”

李严把那串项链交给曹树华,同时握住了他白净的手。

“咒语呢?”

“也知道了。”

李严说着提起四只鸡和两条捆住嘴的蛇,微笑在脸上扩散开来。

“咱们立即开始吧!”

“我教你咒语。”

在曹树华背诵咒语时,李严杀鸡放血,然后将两条蛇的头斩了下来,投入鸡血。一切准备就绪,曹树华突然问:“咱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下子都许了?”李严略一思考,回答:“先许一个试试。”

曹树华把项链戴到颈上,在关好门窗的屋里蹲倒在那碗鸡血前,结成手印,开始念那可诅咒的咒语,昏暗的屋子里闪烁起诡异的红光,蛇头从鸡血底浮起,张开了嘴,吐出信子。曹树华认真而虔诚的许下第一个愿望:“我希望独占于紫淇的全部遗产。”

曹树华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接听,却是水清的死讯。既然水清死了,那一亿六千万的遗产自然就是他一人独占了。这让曹树华与李严兴奋异常。于是他们立即就许下了第二个愿望:“我希望立即得到这笔遗产。”

但是这一次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静谧的农家小院里只有风声偶尔刮过。李严略感失望的坐进沙发里,对还不肯放弃的曹树华说:“其实咱们也用不着这么急,反正水清已经死了,遗产迟早是咱们的。”可是曹树华却已在第三次许愿了,有些令人不安的红光再次闪现,但依旧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李严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说:“对了!就算于紫淇死在了北京,也要等人确认她的身份,然后才能打电话过来,最快也要等半个小时啊!”曹树华一听,也醒悟过来,十分后悔的对李严说:“可惜,我的三个愿望都已经许完了。”李严笑笑,说:“没关系,不还有我吗?”说着李严伸手去摘曹树华颈上的项链,突然一道红光闪过,项链上的每一颗珠子都变成了粉末。

两个人震惊的站起身来,心跳加速。正在此时手机又响了,接听,是一口北京普通话的陌生人,是一个警察,说发现一个因心脏病突然去世的老妇人,她的护照上的名字是:于紫淇。

曹树华假装即震惊又悲痛,他说:“早上还好好的啊,早上还好好的啊……”电话那头的警察安慰了他半天。

挂断电话后曹树华立即与李严拥抱在一起,大笑不止。他们立即驽车回东边的别墅,路上买了许多吃的,一进门就拉紧窗帘,关紧大门,打开音响以及电视,然后拥抱在一起热吻。

……

“你说水清有没有想到过我是同性恋?”

李严依偎在曹树华怀里咬着一块伊芙巧克力问,曹树华支起下巴撅着嘴想了又想,笑了,有些醋意。

“那丫头,总以为自己有心计,其实是个小傻瓜。”

“那我呢?”

“你是我的小心肝!”

曹树华说着俯身与李严结吻,正在这时,电视里的一段晚间新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泰国航空公司确认,十一月二十五日的迫降事故中唯一的死难者为泰籍华人,这名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死难者叫于紫淇……’

室外突然莫名其妙的刮起了大风,甚至响起了雷声,从远方一路炸响着逼近别墅。李严与曹树华面面相觑,惊恐在两张已扭曲的脸上弥漫开来。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二日,美国纽约,于紫淇和她的家人。

鸡血、蛇头、项链,还有召唤死亡的咒语。

“你许的什么愿望?”

“哇,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你也信呀?”

于紫淇这样对丈夫说,于是她的丈夫便再也没有问起过这件事。但是,于紫淇的日记里却记载了她的三个愿望:第一,拥有花不完的钱;第二,任何打她钱主意的人都要该死;第三……

于紫淇的第三个愿望是:永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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