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 第四章
櫻花季結束後，綾世亞希已經是二年級的學生，不過臉上的稚女敕傻氣還是沒有多少改變，看起來就是一副在發呆的樣子。
綾世亞希終日期盼的全國青年杯網球大賽將在兩個月後登場。
但是在此之前，首先要面對的是體育成績的期中考。
環狀操場上，三年級的學生正在進行一千公尺馬拉松的測驗，遠處還傳來籃球場邊激烈的加油聲。
穿著藍色運動裝的二年甲班，兩人一組為即將登場的一百公尺短跑進行暖身。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人不僅人得又高又帥，網球也打得呱呱叫，就連跑步都可以這麼吸引人。」
盯著宇津井浩二在跑道上揮汗奔馳的英姿，森下直紀把手合抱在腦後，一邊做著仰臥起坐，一邊對躺在一旁混水模魚的綾世亞希發牢騷。
「直紀不也是一樣嗎？你也有一張很受女生歡迎的臉，成績好、足球也很行。哪像我，長了一張只會吸引怪怪學長和中年男人的女圭女圭臉，根本不是女生喜歡的那種類型；而且我身高平平、成績平平、個性平平、網球也打得平平，簡直就是什麼都不行嘛！」跟兩個杰出的青年相比，綾世亞希不禁哭喪著臉，哀悼自己的平凡。
「就是因為小綾長得太可愛了，所以才會男生著迷、女生回避嘛！」森下直紀說話的口氣，仿佛在說什麼不滅的定律似的。
「你怎麼跟他說的一模一樣，我是男生，要可愛干嘛？」綾世亞希想起宇津井浩二也曾說過相同的話，臉頰逕自熱了起來。
「他？你說誰啊？宇津井嗎？」森下直紀坐直身體，回頭看了綾世亞希一眼。
不妙！綾世亞希心中一跳，並抬起頭來，正巧與森下直紀的視線相交。
有點不知所措的綾世亞希，只好展現出他的拿手傻笑想要蒙混過去，只可惜他這一招在森下直紀面前完全不管用。
「你干嘛臉紅？被他夸獎你可愛就這麼高興啊？」森下直紀靈敏的嗅覺隱隱約約聞到戀愛的味道。
「才……才沒有！誰誰誰、誰臉紅……紅啦！」
「事實勝于雄辯，我說你可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就沒有哪一次見你這麼開心過，你該不會是對宇津井……」森下直紀把雙臂伸直，分別壓在綾世亞希頭部兩側的草地上防止他月兌逃。
而被固定在草地上的綾世亞希只有乖乖接受質詢的份。
可他們這種哥兒們的打鬧，看在有心人眼里另有一番解釋。
每次看見森下直紀以親密友人的身分出現在綾世亞希左右，時而對他大剌剌地勾肩搭背，時而態度輕松的捉弄他、引他發笑，都令宇津井浩二妒火中燒。
要不是知道他已經有一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宇津井浩二說什麼也要想辦法把他從綾世亞希的身邊弄走。
如果殺人不算犯罪，宇津井浩二一定會把森下直紀丟進海里喂鯊魚的。
為了防止他對綾世亞希產生非分之想，宇津井浩二對他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注意。
即使正在接受一千公尺馬拉松的測驗，跑到操場的另一端，宇津井浩二如老鷹般銳利的視線，並沒有漏看到這一幕昧無比的畫面。
一股類似殺意的激動情緒使宇津井浩二不在乎自己還在考試，就怒氣沸騰地朝他們的方向沖了過去。
在草坪上做熱身運動的同學看見宇津井浩二怒氣沖沖地從跑道上直奔過來，連警告都來不及，宇津井浩二以飛快的速度抓起森下直紀的衣領，不分青紅皂白就朝他臉上揮了一拳。
頓時尖叫聲四起——
***
「這樣應該可以吧。」
保健室的醫生去開會，替森下直紀療傷的工作只好交由綾世亞希來負責。多虧在社團里學過一些緊急的急救方法，這一點小傷還難不倒他。
「那家伙怎麼下手這麼重，臉都被打歪了，明天怎麼去彩排啊？」森下直紀把敷在臉上的冰袋移到頭上，蹙起眉頭擔心的說。
森下直紀口中的彩排，是環球藝能目前正在籌備的服裝秀。
事情是源于宇津井浩二不經意拍下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應該是背景人物的森下直紀，被當時為了遍尋不著擔任主秀的模特兒而陷入一籌莫展的佑天寺玲司相中。
對演藝圈完全沒有興趣的森下直紀，要不是受了綾世亞希的委托，說什麼也不會接下這份工作，更不會讓花名滿天下的佑天寺玲司擔任自己的經紀人。
森下直紀最看不起那種靠著家產、玩世不恭的有錢少爺了。
「宇津井學長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好嗎？」雖然不知道宇津井浩二是為了什麼理由攻擊森下直紀，但是綾世亞希仍然替他說情。
「他是你的偶像，我哪敢怪他！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抓狂而已？我們那個時候說話說得好好的，他就突然沖上來了……」把冰袋按回脹痛的臉頰上，喜歡看推理小說的森下直紀努力在拼湊事情發生的因果關系。
「應該只是誤會一場，宇津井學長也已經道歉了不是嗎？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那麼多了。」綾世亞希攤開床角的小毯子替他蓋在腳上。
「會不會……」森下直紀抬起下巴，發現什麼似的注視著綾世亞希。
「什麼？」
「他在吃醋！」
「啊？你在講什麼，吃醋？他吃誰的醋？你把了他的馬子嗎？」
「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應該是這樣的，而且那個馬子不是別人，應該就是你。」
「神經病！你頭殼真的壞掉了，不管你，我要回去上課了。」受不了森下直紀的胡亂猜測，綾世亞希把毯子直接丟到他的頭上準備離開。
「喂！我是說真的，他看我不順眼已經很久了。」森下直紀從毛毯里伸手抓住綾世亞希，然後繼續推理。
「他有什麼理由看你不順眼，你的說法根本不合理。」
森下直紀打斷綾世亞希的話，提醒他道︰「我問你，那個時候我在干嘛？」
「嗯……你在問我奇怪的問題，我想跑，你就壓了上來……
「你想想，倘若我真有得罪他的地方，我相信像他那種不愛出風頭的人，絕對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找我算帳！所以一定是當時的我做了什麼刺激他的舉動，他才會一時無法控制地沖上來攻擊我。」森下直紀煞有其事的說。
「可是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笨蛋！你還不懂嗎？他一定是以為我要侵犯你，頓時醋火攻心才會狠狠揍我，難怪我老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原來如此……他一定是把我當成假想敵了，也就是說，他喜歡你啊，笨蛋！」
听完森下直紀的結論，綾世亞希臉頰烘熱、耳朵發燙、胸口因為呼吸困難而劇烈起伏。
這番推論乍听之下非常合理，但是……會是真的嗎？不，不對，不可能！宇津井學長跟那些怪怪的男人才不一樣！
「不要開口閉口叫我笨蛋，你又不是他，憑什麼下這種結論？」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明也很喜歡他，你們是兩情相悅，這樣不是很值得高興嗎？」森下直紀對綾世亞希的反應感到不解。
「什麼兩情相悅？他是我的偶像，我崇拜他、喜歡他，跟男女感情不一樣。」
認為自己對宇津井浩二的敬仰受到污染，綾世亞希感到非常不高興。
「那才不叫崇拜，你根本就是暗戀他還不敢承認。」
「我沒有！」綾世亞希氣急敗壞的否認。
那種事……怎麼可能？
森下直紀繼續問︰「如果你不是暗戀他，為什麼不拒絕跟他接吻？」
「我跟你說過，那是他打招呼的方式啊！」法國人都是這樣的嘛！
「我就沒見過他跟誰那樣打招呼，舌頭都伸進去了不說，你們的身體還貼到緊得不能再緊了耶！你知道嗎？我跟我女朋友只有在上床的時候才會吻成那樣。」回想起曾經看到的激情擁吻，以及陵世亞希嬌羞的可愛表情，森下直紀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天花板。
自己像小鳥依人一樣被宇津井浩二摟在懷里親吻的模樣，綾世亞希不知道在腦海里想過多少次。每一次想起來都會臉紅心跳的畫面，竟然讓森下直紀撞見︰為了掩飾羞愧的心情，綾世亞希火冒三丈的吼了起來。
「好過分！你竟然偷看！」綾世亞希的臉又熱了起來，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快要冒煙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教你們要在樓梯轉角吻得那麼忘我。」森下直紀無辜地替自己辯解。
「總而言之，你的推論是不正確的，我和宇津井學長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那你跟我吻吻看！」森下直紀把綾世亞希拉到床邊，湊上唇說。
「不要，惡心死了。我才不要跟你做那種事！」何況他答應過學長，不會讓別人吻他的。
「為什麼他可以我不可以？你有偏差待遇喔！」森下直紀不滿地抱怨。
「那不一樣啊！他是他，你是你。」而且宇津井學長是他的偶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崇高，要怎麼樣對他都可以。
「只是踫一下也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綾世亞希立場堅定。
「說你暗戀他還不承認！」森下直紀斜眼瞟他。
「我沒有、沒有、沒有！你不要亂講。宇津井學長和我都是男的，你這樣亂說話，傳出去會害死人的。
「害死誰？」
「當然是宇津井學長，他將來是要站上世界網壇的男人，如果傳出他是同性戀的消息，對他的前途會有影響的。」我絕對不能做出扯他後腿的事，那是一輩子都不能被原諒的。
「我倒不這麼認為，是你太大驚小怪了，英國的艾奎格、瑞典的杰克森不都是出櫃之後依然活躍在網壇上的職業選手嗎？」森下直紀對綾世亞希的老舊論調提出反駁。
「你想說什麼？想要逼我承認我愛慕宇津井學長，然後像那些無聊的神經病一樣恥笑我是同性戀嗎？還是你打算把我和學長的事情爆料給校刊？」
好過分！怎麼連直紀也認為我是同性戀？
「笨蛋！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同性戀又怎樣？還不一樣是人，我只是希望你對自己的心意誠實一點，真是好心沒好報！我拜托你用你那個笨腦袋想想，為什麼你只接受他的吻？還有那個對任何人都冷著一張臉的宇津井浩二，又為什麼只對你微笑，甚至還一次又一次地跟你接吻？難道說真的是因為法國人太熱情嗎？既然這樣，那他為什麼不對我熱情？我長得也不賴，個性也很溫和啊！」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說我笨，我就要生氣哦！」什麼我的心意？混蛋直紀到底在胡說什麼啦？
「幼稚園小朋友都知道的事，你真的要裝傻我也拿你沒轍，反正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沒有關系，你要自欺欺人，就隨便你了！」
「我才沒有自欺欺人！倒是你，最好到醫院去做一下腦部的X光掃描！」
他才沒有自欺欺人，他對學長的崇拜，絕對是清白的！
腦袋、胸口都已經一團混亂的綾世亞希，忿忿不平地大聲反駁後，便丟下森下直紀回教室去了。
***
因為森下直紀的那番話，最近幾天綾世亞希滿腦子想的都是宇津井浩二，卻又故意和他保持距離，即使在社團見了面，也會刻意回避。
宇津井浩二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于是約他練習結束後到學校附近的連鎖餐廳見面。
今年的雨季似乎特別長，棉棉細雨從早上一直持續下到傍晚。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餐廳里卻因為燈光的照射，顯得特別明亮。
飽餐一頓後，綾世亞希攪動著服務生送過來的冰咖啡，猶豫著該以什麼話題打破這段冗長沉悶的靜默。沒想到，宇津井浩二先開口了。
「那家伙還好吧？」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綾世亞希知道宇津井浩二口中的「那家伙」，指的就是前幾天上體育課時，無端端被他揍了一拳的倒楣鬼。
「除了一點瘀青，已經沒事了。」
「喔。」宇津井浩二把女乃精倒入杯中，白色的旋渦在杯中轉啊轉的，兩人又陷入一陣沉默。
連日來被流言困擾的綾世亞希心里一直有個不解的疑惑，他好想問宇津井浩二，那一天到底為什麼出手打森下直紀。
另一方面，他又害怕他的答案和森下直紀的推論，以及校園里盛傳的流言不謀而合，所以始終不敢啟齒。
如果對象是宇津井浩二，就算自己真的成為同性戀，綾世亞希也願意。
但是現在的綾世亞希卻沒有勇氣去面對宇津井浩二是不是喜歡自己的問題，因為他更擔心這樣的傳言會使宇津井浩二的聲譽受損。
畢竟，他和身為普通高中生的自己不一樣，宇津井浩二是終有一天要站上世界舞台的人，成為眾人仰慕的大人物。如果和這麼平凡的自己傳出緋聞，一定會讓許多崇拜他的球迷失望的。所以綾世亞希打心里不願意相信那個流言是真的。
想到這里，綾世亞希的心頭猶如砸下一顆又硬又大的石頭。
他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難過什麼？生氣什麼？又在困擾什麼？
綾世亞希注視著被雨水打濕的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那張扭曲的臉，老老實實地反應出自己混亂的心情。
把視線從玻璃窗上收了回來，綾世亞希深吸一口氣重整心情。
「學長，你還記得北澤嘉奈子嗎？」綾世亞試探性地問道。
宇津井浩二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就是暑假的時候，在輕井澤公車站跟我告白的女生。」綾世亞希提醒他。
「喔，那個女人啊。」
對女性這種生物向來視而不見的宇津井浩二之所以對她還有點記憶，是因為他親眼見到她親吻綾世呀希。
「你說過你注意她很久了，我想知道學長對她，是不是還……」綾世亞希膽怯地說。
「還怎樣？」
「我是說，學長是不是……是不是還喜歡她？」
「誰跟你說我喜歡她了？人既長得不出色，身材也不豐滿，個性不活潑又不會打扮，那種女生我才看不上眼。」宇津井浩二連珠炮似地數落一番。
除了以上列舉的項目，宇津井浩二不喜歡她的原因還有兩個，而且都是最主要的理由——
第一，她是女的︰第二，她竟然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吻了可愛的綾世亞希。
尤其是第二點，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性別，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學長說的沒錯，可是我覺得她很勇敢，仔細想想還滿可愛的，所以……」說到自己的決定，綾世亞希不知不覺心虛了起來。
「所以什麼？」
「我考慮了很久，覺得自己應該給她一點回應。」
「很好，那就拒絕她。」
「不是，我……我是說，我決定接受她的告白；不過，前提當然是學長對她沒有興趣的情況下。」綾世亞希心驚膽戰地注視著宇津井浩二臉上的每一個反應。
沒有想到綾世亞希會答應那個女生的告白，這個意外的發展，讓宇津井浩二受到很大的打擊。
干脆先把那個女生佔為已有，等綾世亞希對她沒興趣之後再甩掉算了。怒氣攻心的宇津井浩二，突然有這種想法。
可是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甚至有一點討厭的宇津井浩二根本說不出這種話，也做不出來。
那時候沒有好好教訓她一頓，看來是錯誤的。
「你喜歡她嗎？」喝了一口沒加糖的咖啡，宇津井浩二故作鎮靜的問。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雖然我已經習慣被當成同性戀，可是他們真的越來越過分，我不希望學長受到我的牽連，也許我的動機並不純正，但是我相信在我交了女朋友之後，這些奇怪的謠言都會不攻自破。」提到謠言的事，綾世亞希難隱激動的情緒，說話的語調也提高了許多。
「什麼奇怪的謠言？」
「就是……有人說、說學長跟我是一對同性戀……」因為自己而拖累了宇津井浩二，綾世亞希怯懦地說出操場毆人事件後在校園里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八卦。
「人家要怎麼說就隨他們去，你沒有必要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去交女朋友。」
宇津井浩二恨不得讓這個八卦成真，不但不介意，反而還有點竊喜。
「可是這根本就不是事實。要讓他們停止這種無聊的八卦，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行動來證明。」
比起流言的殺傷力，綾世亞希一味的否認，反倒令宇津井浩二比較受傷。
「我不在乎那種事。」宇津井浩一一再度表明自己的立場，希望能夠給對方一些些的勇氣。
「可是他們真的說得很不堪，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想起網球社的角田學長老是用同性戀的床笫之事來揶揄自己，綾世亞希就羞憤的紅了眼眶。
那些不堪入耳的下流字眼，綾世亞希根本說不出口，現在想起來都還會陣陣作嘔，他真的不想再繼續听到那些猥褻不實的污蔑了。
他沒有辦法忍受宇津井浩二因為自己而受到流言的攻擊。
「你沒有做的事，就不用去在乎別人說什麼。」宇津井浩二把手覆蓋在綾世亞希因為激動而緊握的拳頭上。
「我不是同性戀，我跟學長更不是一對戀人，他們為什麼要亂扣帽子？」
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就這樣掉落在桌面上，綾世亞希一想到是自己連累宇津井浩二的名譽受到侮辱，壓抑在心里的自責全都潰堤了。
看見綾世亞希如此痛恨被冠上同性戀的身分，宇津井浩二的心里有說不出的疼痛，同時也覺得心碎。
「我知道了，如果那些流言真的讓你這麼困擾的話，從現在開始，我會跟你保持距離。這樣應該可以了吧？」語畢，宇津井浩二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帳單朝收銀台走去。
「學長，我不是那個意思！」綾世亞希驚慌失措的也跟了上去。
為什麼宇津井學長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替自己解決問題呢？綾世亞希不懂。
不對……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抑或，只是故意不想去知道而已？
現在的綾世亞希連個簡單的問題都無法想明白，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宇津井浩二怒視著自己的雙眸里，隱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哀傷。
意識到是自己讓他露出那樣的神情，綾世亞希就覺得好痛心、好想哭。
「不要跟著我，你會被當成同性戀的。」說完，宇津井浩二甩開綾世亞希的手，在櫃台結完帳之後就離去。
綾世亞希突然有一種想要嘲笑自己的自虐心情，于是冒著雨走了出去。
站在雨里，目送著宇津井浩二離去的背影，連追上去道歉的勇氣都沒了。
綾世亞希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
「一定被討厭了吧……」
被雨水淋濕的綾世亞希在口中喃喃自語，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
當天晚上，回到家中的宇津井浩二坐在書桌前，始終靜不下心。
結束了。
他用左手拿著鉛筆，在紙上寫下這幾個字，悼念沒有機會開始就已經宣告終了的初戀。
手中的鉛筆被折成兩半，鮮血從被木屑刺穿的傷口緩緩流下，宇津井浩二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因為，胸口有另外一個正在淌血的傷口……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