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鐘情 第七章
一個星期過去，在家庭教師宮城浩介的監督下，今井翔的出席狀況總算是恢復到一個高中生應有的標準；至于那一身仍然露出胸膛的制服穿法，學校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今井翔過去喜愛流連夜店的壞習慣，也因為家中有宮城浩介的陪伴而不藥痊愈；和過去隨時會從課堂中離席的他比起來，現在的今井翔儼然是個超級乖寶寶。
由于這份家軟的職責還涵蓋保母的部分，因此今井雄一郎對于宮城浩介的工作內容會有一些比較特殊的要求，例如他必須開車送今井翔上學，以及他必須遵守回家陪學生共進晚餐的規定。
每天晚餐結束之後，佣人將廚房清理完畢後便會離去；而忙于應酬、出差的今井雄一郎更是不到深夜不會回營。夜里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今井翔以外就只有宮城浩介了。
盡管幾天下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並沒有多大的改善，但是今井翔對于能夠每天見到他，而且還是一人獨享的情況已感到相當滿意。
也許是要讓宮城浩介打消想要離開的念頭，今井翔按捺住內心如火山般熾熱的，對他總是以禮相待，生怕自己一個輕舉妄動就會再度將他嚇跑。
畢竟，今井翔沒有把握下一次命運之神是不是還會將他送回自己身邊。
依照每天的慣例，宮城浩介會在飯後一個小時進入今井翔的房中替他溫習課業。
***
開了空調的緣故，房間里的窗戶全都被關起來。為了保有隱密性與兼顧視覺上的輕盈，裔邊只拉起半透明的薄紗窗簾，主體的窗簾則隨性地散落在兩側。
過去半年，這個房間不到午夜過後是見不到燈光的，但是在新的家庭教師任職之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在宮城浩介的陪同下，許久未曾坐在書桌前的今井翔很快就找回當學生的那份感覺。憑著聰穎的資質與過去打下的良好基礎，他輕而易舉就能跟上各科的教學進度，讓宮城浩介這個家庭教師的職務可以說是相當輕松。
坐在書桌前，今井翔認真的埋頭作習題，遇到有問題的部分才會詢問正在一旁寫報告的宮城浩介，到目前為止，彼此間的對話僅限于課業上的教授範圍。
有時候兩人的視線會不經意的重疊在一起，而宮城浩介總是會不自然地回避著。
因為他從今井翔的眼神中接收到太多無法言喻的悸動，而他們都很清楚那代表什麼意義。
一切都只能歸咎于那一夜，他們在彼此身上留下太多氣味與溫度，而那些余溫現在都已成為呼喚對方的力量。就像兩個強大的磁場互相吸引著，想要抗拒的意識根本就只是在做困獸之斗。
圍繞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只要不小心陷入沉默，現場的氣氛就會變得很僵。那是一種令人心悸、喘不過氣來，甚至是坐立難安的感覺。
原因出在哪里，兩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終究不是在口頭上逞強就可以否認得一干二淨。他們能做的，就只是遵守約定不去觸踫那段記憶，佯裝成真的沒發生過一樣。
因為他們明白，只有這樣兩個人才能相安無事地維持目前的關系。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宮城浩介當初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今井翔那小子開出的條件，用一夜當作封口費。
這種荒謬的交易根本在他開口的時候，自己就應該斬釘截鐵的拒絕。
他明知道後悔無濟于事，卻仍然忍不住咒罵自己的愚蠢與沖動。
理由是，他壓根兒忘不了被今井翔抱在懷里的安心感，還有他強而有力的臂膀、低沉的嘆息，濕潤的吻以及他灼熱的體溫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
盡管他表面上裝得不為所動，但是在夜深入靜的時候，今井翔充滿熱力的擁抱以及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強烈雄性賀爾蒙，總是不安分的刺激著宮城浩介體內積壓已久的。
渴望被擁抱的對象近在眼前，但他卻不敢靠近，更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的心酸，這些皆讓宮城浩介倍覺苦澀。
***
坐在椅子上的今井翔突然向後伸了一個懶腰，並對著宮城浩介試探性的問︰「休息一下好嗎？」
宮城浩介沒有抬起頭，只是點點頭繼續盯著桌上厚厚的原文書，口中念念有詞。
專心讀書，這是他唯一能夠用來抗拒被今井翔吸引的方式。
今井翔的活力不僅是在床上發揮得淋灕盡致，光是坐在他的身邊，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令人振奮。
這是一個危險的預兆，宮城浩介相當清楚。
在今並翔離開房間之後，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全身虛月兌地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他不禁替自己的處境感到可悲。
等到听見今井翔進房的腳步聲時，已經是十五分鐘過後的事了。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並且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宮城浩介的桌前。
「你的鼻音越來越重，喝點姜茶應該會好一點。」
「呃，謝謝。」
沒有更好的話可以用來表示心中的感動，一臉錯愕的宮城浩介只能這麼回應。
刻意冰封住的心，正逐漸被手中溫暖的姜茶所融化。
「不客氣，知道你也會生病讓我覺得放心多了。」
看著宮城浩介一口接著一口地啜飲著自己特地為他細心熬煮的姜茶，今井翔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在心里滋生。
「什麼意思？」
被他這麼一說，宮城浩介把端到嘴邊的馬克杯又放了下來。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今井翔趕緊解釋道︰「你是一個很獨立的人，也很擅于照顧自己，好像不需要別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似的。可是你會生病，那就表示其實你也需要有人照顧，不是嗎？」
「那跟你放不放心又有什麼關系？」
「因為這樣才不會顯得我的關心很多余……」
危險的訊號亮起，宮城浩介後悔自己把話題導人地雷區，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
他放下手中成了導火線的馬克杯企圖逃離現場，卻被今井翔的雙臂從身後緊緊抱祝
明明是個乳臭末干的小子，但是他那用來將自己整個包覆住的胸膛和手臂，卻遠比他強壯而且有力量多了。
「放開我！」
任憑宮城浩介用力的扭動肩膀想要掙月兌，今井翔牢牢抱住自己的一雙手卻像是上了鎖，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
「我不放。老實說也不怕你笑，自從那天在沒有你的床上醒來，想要緊緊抱著你的念頭就一直沒有間斷過。」
「別開玩笑了，那不過是一夜，而且我們說好要忘記的不是嗎？」
違背自己心意說出來的話；，因為心虛而顫抖不停，連帶地殺傷力也大大地打了折扣。
「我也以為我可以忘記，可是一覺醒來面對見不到你的空虛，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所以我才會翹課去吧台見你。誰知道你竟然冷淡得像冰一樣，讓我好受傷。」
「別裝可憐，你的傷早該被那兩個辣妹治好了吧？」
盡管自己沒有那個意思，可是這句話月兌口而出之後，怎麼听都有點像是在吃醋。
「你果然還是在乎我的，對吧？」今井翔把臉埋進他柔軟的發問，在那里印下深深的一吻，「她們是我找來演戲的臨時演員，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和她們上床，更沒有想到會因此害你受傷。你知道嗎？當我看到鮮血從你手上流出來的時候，我好恨自己竟然用如此拙劣的手段來試探你。」
「為什麼……要試探我？」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乎我。」
「我不在乎。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當然不滿意！你何苦要自欺欺人，違背自己心意說謊真的那麼容易嗎？」
宮城浩介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胡子老哥帶你去包扎之後，她們就被我趕走了。我坐在位子上反覆練習，練習怎麼向你道歉，結果傻傻的等到打烊時間卻還是見不到你。回到家里後，我期待時間可以快轉，希望眼楮一睜開就到了舞廳的營業時間；可是那天卻像一整年一樣漫長……更令我震驚的是，你竟然一聲不響的辭職了。」
危險訊號已經到達最後的警示線，宮城浩介的第六感告訴他，自己的防御即將完全潰堤。
「那時候我才發現，當你在我面前落淚的瞬間，我的心就已經被你牢牢的擄獲。除了小光以外，你是我唯一想要疼愛、想要保護的人。」
「不要瞧不起人！什麼疼愛、保護，那種東西……那種東西我才不需要！」激動的情緒使得宮城浩介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爭氣的眼淚也在眼眶里直打轉。
「傻瓜，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強啊！」
心疼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今井翔環抱住他的手又更加用力了些。
「可惡……」
積壓多時的脆弱在今井翔溫柔的話語中找到了出口，一顆顆晶瑩圓潤的淚珠解月兌似的滑落下來。這是第二次，宮城浩介在他的面前露出最沒有武裝的自己。
「乖，有我在。」
今井翔動作輕柔地吻著宮城浩介的耳後，撫模他滑順如絲的秀發，一次接著一次，像是在安撫一只小貓。
將干澀的雙唇靠近他的耳邊，今井翔用沙啞的聲音說︰「听到你辭職的消息，我還以為你會像小光一樣從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好怕，真的好怕。答應我，以後不要再不告而別了，好嗎？「
小光、小光！這已不是今井翔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但是那個叫小光的人對他想必非常重要。
真是氣死人！哪有抱著人告白，嘴里卻口口聲聲喊著另一個名字的。
「把你的手拿開！就算這輩子沒有人愛，我也不要當別人的代替品！」宮城浩介用力的扭動身體想要甩開他的箝制。
「拜托你冷靜一點，不要和我死去的妹妹吃醋好嗎？」
「妹妹？」
「對，妹妹。如果你有興趣知道的話，我會全部告訴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可以跑掉，好嗎？」
宮城浩介像個孩子般點點頭，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听話。
牽著宮城浩介的手，今井翔將他帶到綠色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開始敘述有關小光的記憶。
***
小時候，今井光總是把父親當成偶像在崇拜。
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房間里張貼的不是杰尼斯的偶像海報，而是父親學生時代的照片以及小時候坐在父親腿上的合照。
最在乎同儕關系的年紀卻能夠不理會同學的嘲笑而堅持故我，今井翔總是會為了她的勇氣感到佩服。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份崇拜最後卻成了致命的傷害。
原本應該是滿腦子戀愛以及如何打扮自己的花樣年華，但今井光期望成為父親口中值得驕傲的女兒，寧願選擇關在房間里讀書。明白資質不如兄長的她相信動能補拙的道理，于是就算犧牲睡眠也在所不惜。
一心想要考取聖羅蘭女子中學的今井光獨自努力著，沒想到最後的放榜結果竟然是殘酷無情的現實。
無法面對父親失望的表情與責罵，她背叛了母親的愛與依賴，選擇踏上結束生命這一條不歸路。
從抽屜深處的音樂盒中拿出一張粉紅色的信紙，今井翔起初有點猶豫，最後還是將它遞到宮城浩介的面前。
「這是她給我的最後一封信。」
刻意回避「遺書」這兩個字，今井翔原本激動的情緒因為心疼妹妹變得柔和起來。
宮城浩介小心翼翼地打開今井翔珍藏的信紙，娟秀的字跡映人眼底——親愛的老哥︰我走了，請不要生氣。
我是在懲罰自己。
一個不能光耀門楣讓父親驕傲的孩子，是不能夠在這個家里生存下去的。
不要怪罪任何人，因為錯的是我自己。沒有勇氣面對他一再失望的表情是我太膽小，選擇離開是最好的方法。
羨慕你永遠是他眼中那一顆最閃亮耀眼的星星。
要好好保持下去喔！
「小光太懂事，才會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但是我絕對不會因此原諒那個只在乎自己形象的臭老頭。」今井翔恨恨的說著。
「所以你才故意跟父親作對，為的就是要證明即使不能光耀門楣，你也可以在這個家里生存下去，對嗎？」宮城浩介將信紙小心酌收好，並緩緩地說出自己想法。
「可以這麼說吧。」
「這麼做，豈不是太糟蹋自己了？」
「隨便你怎麼說，我是小光唯一的哥哥，她會這麼鑽牛角尖的崇拜那個人，有一部分也是我的責任。」
「只因為你優異的表現得到父親的認同？」
「他總是在許多聚會的場合把我叫到親朋好友的面前，眼里閃著光輝到處向人炫耀我的表現，好像我是他的戰利品一樣。當他搭著我的肩膀口沫橫飛的講個沒完時，小光落寞的眼神總會在角落不停的刺痛著我，好像我搶走了她心愛的東西一樣。雖然她從不這麼認為，對我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可是這樣只會讓我更不能原諒握緊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今井翔必須咬住嘴唇才能夠阻止情緒不可收拾的爆發出來。
失去妹妹的傷心與無法原諒自己的責難，讓他年輕熱情的心像是陷入沙漠里失去水源的旅人，逐漸干枯死去。對于父親的不諒解，更使他全身長滿尖銳的刺，無法接近。
「小光會離開不是你的錯。」
垂下的眼簾與肩膀透露出今井翔的自責，宮城浩介如天使般溫柔的聲音穿越空間的隔閡，在布滿荊棘的高牆瓦礫中找到今井翔封閉已久的心。
「我知道。」今井翔的嘴角有意無意的抽動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掩飾自己即將潰堤的悲傷。
「你沒有听懂。小光的死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的責任。
「我都說我知道了，你還要怎麼樣！」
憤怒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麼濕潤起來，今井翔激動得破口大罵，拼命想要壓抑住自己胸口翻涌的情緒。
宮城浩介突然伸出雙手把他的額頭輕輕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順著他的頸項撫模著，仿佛他是一頭受到驚嚇的駿馬。
「小光的事並不是你的錯，你只要記得這件事就好，知道嗎？」
他的聲音純淨得有如深山里的泉水，可以洗淨罪惡也能夠治愈傷痛。忍住淚水卻顫抖不停的身體頓時放松開來，以為早已經枯干的淚水也在這一刻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緊繃的情緒霎時崩潰，今井翔抱著宮城浩介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小光過世後這一年的份一起哭出來似的。
***
和宮城浩介的一番談話，意外的觸動自從妹妹自殺後刻意埋藏在心底的悲慟，等今井翔塵封的情緒發泄完畢後，衣領都濕了一大片。
推開宮城浩介溫柔的懷抱，今井翔趕緊拖著狼狽不堪的自己進入浴室里梳洗。
從蓮蓬頭淋下的冷水不停地打在今井翔的身上、臉上，傷心自費韻悲憤連同汗水一並洗去。
從傷痛中恢復清醒的今井翔現在滿腦子想到的，部是剛才一直抱著自己，仿佛天使羽翼般溫柔的雙手。那是屬于宮城浩介，一個令弛一夜鐘情的男人所有。
內心懷抱著不安的念頭，今井翔站在鏡子前面仔細檢查全身，在曲澱沒有一處沒洗干淨後，便圍著一條浴巾走出浴室。
先是站在浴室門前的踏墊上深吸一口氣，然後面對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宮城浩介，言詞閃爍的做了一個請求︰「不好意思，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門好像沒關好，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檢查一下……呃，因為冷氣好像部跑光了。」
不疑有他的宮城浩介很自然的接受這個請求，當他走到房間門口確定臥室的房門已經關上之後，才一回頭就立刻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後的今井翔抱個滿懷。
那是一個充滿誘惑的擁抱。
宮城浩介一開始有點抗拒，但最後還是順了他的意，讓他干澀的唇覆蓋住自己的。
或許足剛才那番心靈相通的對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今井翔不需要粗魯的強迫，宮城浩介已經開始回應他的煽情……
不一會兒工夫，宮城浩介發出愉悅的叫聲，而今井翔也面露滿足的望著愛人釋放後的表情。
將頭輕輕向後靠在門上的宮城浩介喘著氣，今井翔起身抱住他，喜孜孜地邀約著，「走，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