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私心不可議 第五章 出師未捷先病倒
大將軍底位于京城西南圍,因距城門不算太遠,打從大將軍府建府以來就有一條可以直通城外的密道,讓他們主僕幾人總是可以很順利的避人耳目進出京城,只要沒人上門找人,就算墨東離府十天半月也很難被察覺。
昨兒送宋暖暖了大將軍府後,墨東便接獲密報,說是京城處出現一個酷似北方耆天部落人馬的蹤跡,他不得不親自跑這一趟確認來者何人。
北方游牧民族天耆部落,有狼族雲氏、鷹族雷氏、風族風氏三個勢力龐大的氏族,還有其余二十種小氏族,這些游牧民族的力量非常龐大,分布在東旭王朝北方,與東旭王朝北方最大敵國百世國分庭抗禮,不容小覷。
東旭王朝建國至今,要不是有這些天耆部落的游牧民族在旁虎視眈眈,讓百世國不敢全力往南入侵,或許此時的東旭王朝版圖硬生生會減去一大塊,甚至連年征戰難以休止,更別提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了。
因此,對天耆部落,東旭王朝的當權者是又恨又愛,因為他雖然可以制衡北方百世國的勢力,卻也常常襲東旭王朝的北方邊境,制造一些大大小小的紛爭,或搶或奪,讓人不堪其擾。
這晚墨東風塵僕僕的回到大將軍府。
密道的出入位置就在他住的聞風閣主屋的地下密室里,跟著他回府的還有陪他出門的李承,和後來才出去找他的趙信。
人在面湖偏廳的時候,墨東已是梳洗完畢,好整以暇的坐在「椅」上。
大總管讓灶房送來剛煮好的熱菜熱湯,主僕幾人就像家人一樣一塊坐在桌前吃飯,夜已深,雖看不見湖光山色,卻也舒適宜人。
「宋御醫呢?你把她安排在哪里?」墨東邊吃邊問起坐在身邊的大總管雷封。
雷封一听嗆了嗆,剛喝下的一口湯差點噴出來——
「主子,您還是讓雷大總管先用餐吧。」李承開口道,卻是滿臉的心虛。
墨東听了不由看了李承一眼,「你們干了什麼?」
「主子,我這一天一夜都跟著您,連她的人都沒瞧上一眼,能干什麼?」李顧萬分委屈,忍不住快快扒了幾口飯進嘴里,免得等會主子訓起人來飯不給吃,他就虧大了。
「雷大總管,你說。」
「落雨居。」
雷封這三個字落下,屋內頓時安靜得只听見幾人壓抑的呼吸聲。
墨東看著在場的三人一眼,修長好看的手端起湯碗,慢慢湊到唇邊喝了一口湯,「誰的主意?」
「是我。」雷封率先承認。「安排住房本就是我的職責。」
「所以,雷大總管是認為皇上欽點的御醫應該住在落雨居?那個平日只用來懲罰犯錯奴婢的陋室里?」
「不是的,只是因為事出突然來不及準備……」
墨東眼一眯,沉聲道,「看來雷大總管的辦事能力有待加強。」
聞言,雷封倏地起身往地上一跪,「是屬下失職,請大將軍責罰!千錯萬錯,都是我雷封一個人的錯。」
李承見了,也忙不迭跟著跪下,「主子,是我讓雷大總管稍微教訓一下宋御醫的!只是想給她吃點苦頭,給個下馬威,免得她以為仗著皇命進了大將軍府就可以得寸進尺……」
「住口!皇命難道不夠大嗎?她真要能仗著皇命得寸進尺,那也是她的本事!」墨東低聲怒道,「要我重說一次嗎?她曾經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她進大將軍府明就是另有所圖!」李承忍不住反駁,「她明知主子的腿……還說要長期施針,又自告奮勇接下這活,主子,你不能就這樣縱容她吧?如果她哪天做出危害你或大將軍府的事……」
「真要有那麼一天,你們再動手都不遲!幾大男人還怕一個小姑娘?你們還是跟我上過戰場的!用這種手段來整治一個小姑娘,傳出去不怕讓人笑話?」
跪在地上的兩人同時低下了頭。
「把她給我接進聞風閣。」
嘎?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他們的主子。
跪在地上的兩人不好再說話,頻頻對趙信使眼色,趙信也覺不妥,正想要出言阻止,國風閣外卻傳來一陣喧嘩——
「不好了!不好了!雷大總管!宋御醫昏死過去,沒呼吸了……」
聞風閣一處面向花園的偏房里,三面的窗都緊閉著,還讓人掛上了簾子。
婢女們進進出出,一會端熱水,一會端來熬好的藥,一會送被子,一會又捧都會手爐和腳爐進房,為的全都是此刻躺在床上病懨懨的那個女人。
墨東沒想到,他只是昨夜臨時出門辦個事,今晚就回來,才一天一夜的時間,這女人就可以病成這副模樣,嘴唇泛紫,全身都像冰塊,活像是馬上就要到閻王那里報到似的,要不是他在第一時間替她輸送了內力,讓她的身體回溫了一點,她可能真的會死了……
想到此,墨東不禁雙眉緊蹙。
聞風閣的大廳內,被緊急請進大將軍府來的範太醫,對宋暖暖這場來得甚急的病癥很是詫然,問道,「怎麼昨天中午人還好好的,才一天就病成這樣?上回在晉王府她因為太過勞累在床上足足沉睡不醒了幾日,就已經嚇壞老夫了,可她這會叫不醒卻是真病了,難道是你們讓她凍著了?」
太醫這一問,站在一旁的李承和雷封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是我安排不周,讓宋御醫著了涼。」雷封越說頭垂得越低,「我沒想到這姑娘的身體這麼差,她自個兒不就是大夫嗎?」
「她那冰寒入體之癥乃無藥可治之病,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和平日用藥膳養著,最怕冷著凍著累著,連宋太神醫也沒能治好她,何況她自己?」範太醫嘆口氣直搖頭,「真是可惜了,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要不是身體差成這樣,以她切脈的功力不知可造福多少找不出病因深受苦痛之人。」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範太醫看了墨東一眼,「大將軍在我來之前應該有先運功暖了她的身子吧?」
「是。」
「要不是這溫熱之氣在她的體內流竄,沒讓她失溫,恐怕她就真的不行了。」範太醫又嘆了一聲,「把我開的藥方子熬好,一天四次,連給她喝七天,如果她能醒來,她自個兒應該知道怎麼救她自己,如果她還是醒不來……那恕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此言一出,太廳內眾人皆沉默了。
範太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覺得自己在這里很不自在,「那,老夫先告辭了。」
「是,勞煩範太醫了。」坐在輪椅上的墨東恭敬的朝他拱拱手。
「不敢當。」
墨東轉向雷封,「雷大總管,替我送一下範太醫。」
「是,大將軍。」
雷封領著範太醫一離開聞風閣,李承馬上朝墨東跪了下去,「都是屬下的錯,請主子責罰!」
上次主子替宋暖暖攔了他一劍,主子只是冷冷地念了他幾句,叫他以後沒他的命令不許再沖動行事,是他自己愧疚的在聞風閣外跪了一天一夜,還是主子讓趙信把他拉回房睡覺去,才算過了。
如今,主子的傷都還沒痊愈,他又闖了大禍,累得主子帶著傷還得替那丫頭運功渡氣,若那丫頭真有個三長兩短……
墨東看著他冷冷地道,「你的確該罰,就罰你每天親自挑柴燒水熬藥直到宋御醫的病好了為止,若她一輩子好不了,你就給我干一輩子。」
「屬下……遵命。」
永平王樂晟是樂熙的親弟,也是墨東的義父,墨東十二歲就跟著他上戰場殺敵,兩人的父子關系比較像師徒,雖不算親密,卻對彼此了解至深,台面上兩人平日往來不算頻繁,台面下卻經常見面。
今日,永平王的儀仗堂而皇之的停在大將軍府門前,由大總管雷封親自出來迎接,一路把人送到了聞風閣,墨東早已在閣前等候,沒急著進屋,反倒由趙信推著輪椅陪永平王去湖畔走走。
日陽高掛,波光瀲艷,春天的白日,陽光暖暖,連湖畔的風吹起來也不覺太冷,幾人徐步走著,很有一番閑散之情。
「听說晉王把那個欽點御醫送進大將軍府了?你打算怎麼辦?」
听義父問起,就知宋暖暖一進大將軍府就差點一命嗚呼這事,定已借由範太醫之口傳到了皇上耳里,皇上定又在與義父閑聊下「無意間」說起這事,這也是義父如此堂而皇之來到大將軍府找他的最大原因,目的就是為了做給皇帝看。
「那是皇上的恩典,兒子當然會好好珍惜。」
永平王樂晟聞言一笑,「是好好珍惜那個姑娘呢?還是好好珍惜皇上的恩典呢?」
墨東的俊顏微微一臊,「父親切莫多想。」
「你兩次失約都是為了這姑娘,一次為了護她而挨了李承一劍不克前來,二次為了替她保命運功渡氣,硬是錯過了跟為父約好的時辰,我能不多想嗎?」
「宋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恩將仇報,是我的手下太過魯莽,我替她挨那一劍也是應當。至于前幾日的失約,父親不說了那是皇上的恩典嗎?兒子豈能讓她一進府便有損有傷?我的手下不明事理,是我教導無方,自然得想盡辦法救她一命。」
墨東所言,一切在情在理,不過他是誰?他可是打小帶著墨東上陣殺敵的義父!若他一切只是公事公辦,又何必親力親為?還把人帶進了聞風閣親自照看?他那些話唬別人可以,唬他這個義父可差遠了呢。
樂晟哈哈大笑,「你能在意一個姑娘是好事,這麼多年來你不沾,律己甚嚴,我都以為你要上山當和尚去了。」
墨東輕輕皺了皺眉,「父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咱們說正事吧。」樂晟壓低了嗓問,「那天耆部落的蹤跡,可查到是何人了嗎?」
「兒子親眼確認過了,是狼族王之子雲牧亞。」
所有人都可能認不出來此人是誰,但墨東征沙場十多年,又是鎮北大將軍,對北百世國部落的狀況算是了如指掌,何況,此人還是狼族王之子雲牧亞……雖不至于說化成灰他都認得,但基本上一眼他便能認出。
樂晟皺眉,「果真是這小子,就是個不省心的,上回在蒲京私會了晉王,這會又進了京城,他想干什麼?」
「除了半個多月前私會晉王,他沒特別做什麼事,就是一路游山玩水,吃好吃的,買好玩的。」
「他知道你盯上他了嗎?」
墨東沉吟了一會方道,「我想他是刻意讓我盯上他的,包括上次他私會晉王……後來想想,也許是他刻意找人引我過去。」
一個多月前,他私下出城替義父暗訪江南三江口鹽賊弊案,因地方官不追拿不上報,散鹽于眾又苛以重金,人民苦不堪言,皇帝不知從何處听聞消息,便把此案交給義父,義父便讓他親自前訪查探此事,竟是太子為收買朝中大臣人心,縱容依附之地方官為禍。
回京途中的某夜,他和李承趙信三人黑衣蒙面掩人耳目,為查清一件陳年密案在夜里各自單獨行動,他突然被一身紅衣又行跡鬼祟的人影吸引目光而追了上去,那紅色身影的腳程極快,一直保持著不讓他逮到卻也不讓他跟丟的距離,就這樣他來到雲牧亞和晉王密會的地方。
北方第二大敵國天耆部落狼族的王子,和當朝甚有勢力搶奪帝位的二皇子晉王,在京城外的東都密會,這意味著什麼?
當時的他本來不及細想,四面八方的箭已疾射而來,他縱身飛離,晉王最得力的手下兀野緊緊相追了上來,劍劍都似是要他的命,這是他頭一次與兀野交手,方知兀野之實力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強大許多。
交手數回之後,他硬是受了兀野一劍,那一劍不深卻讓他鮮血直流,頭暈目眩,憑著僅存的氣力,他以卓越的輕功遠離那是非之地,避到蒲京近郊山里的小屋,宋暖暖就是在那里救了他一命。
「目的呢?」
「兒子不知。」
「若他是有心引你過去,害你受了傷……」
「傷我的是晉王的人。」墨打斷了義父的猜測,「晉王密會狼王之子一事他是決不能讓人知道的,是孩兒武藝不精又輕敵了,才會讓兀野發現,怪不得人。」
「兀野是外族打小訓練的死士,你就算受他一劍也沒什麼,我就不信他身上沒挨你幾刀!偏他劍上沾了毒,用的都是些旁門左道,看晉王身邊用的人,就知道此人心術不正,還不如太子那一身的磊落,只可惜,太子不懂那些機關算盡的本事,更易受有心人挑撥,不穩重不內斂,實非帝王之才。」
墨東安靜听著義父樂晟之言,未發一言。
關于這些帝王之爭他實不願參與其中,更沒興趣站隊,但以他的身分與職位不可能讓他事不關己,太子的舅舅鄭國公因自己從他手中搶下了鎮北大將軍之位視他如死敵,若太子日後登基,他和義父恐怕都很難全身而退。
而最受寵的德貴妃之子晉王,表面上與世無爭,多年來在台面下卻一直蠢蠢欲動,皇上不是完全不無情,但因為寵愛德貴妃,也連帶寵愛了德貴妃親生的兩個孩子——當朝唯一的公主樂千晴和晉王,很多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不危害到他的皇位,看到有野心有實力的皇子,有時心里深處可是欣慰的,畢竟哪一個當父親的不殺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好?但身處皇權力的至高點,父子之情很難凌駕在君臣之禮上。
即便如此,太子及鹽稅弊案之首一事,義父永平王並沒有將調查結果如實上報,就怕皇上以為他想拉太子下馬別有心思……
說到底,真要較真起來,他義父也是皇位繼承人的可能人選,要不是他和當今皇帝是親兄弟,義父又生性平淡無爭,恐怕早就像其它幾個兄弟,或被借機處死或被發配邊疆了,哪來如今的兄友弟恭,一副和樂景象?
「東兒。」
被義父這一喚,墨東頓時回過神來,「是,父親。」
「太子那邊要派人盯緊一點。」樂晟的眉眼之間帶點憂慮,「希望一切只是為父多想了,但近日來鄭國公那邊動作頻頻,與皇後見面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恐怕正在策謀什麼,皇城禁衛頭子是鄭國公的人,我們得提早做防範,免得措手不及。」
「兒子知道了。」
「晉王那兒……」
「晉王唯一的敵人是太子,不是皇上,父親暫且不必擔心。」而晉王坐大,對他們父子而言也不是壞事。
「我是擔心你……你的腿……那個姑娘若對晉王說了什麼……」
「父親放心,她要說早說了,何冒著生命危險進大將軍府陪我演戲?」想到那雙始終無畏又清澈的眼楮,墨東的語氣不禁放柔了些,「由此可知,她不是晉王的人。」
樂晟淡淡一笑,若有所思的瞅著他,「也許那也只是計策的一種,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如果得到你的信任比出賣你來得有利,又何樂而不為呢?你不輕忽了才好。」
聞言,墨東黑眸閃動,道,「父親的話,兒子銘記于心。」
今晚是墨東替宋暖暖運功渡氣的第七天,一如以往,他氣勁一收,這個女人就軟綿綿的倒在他身上。
可以這樣理所當然的躺在他懷里,還不被他給狠狠推開的女人,天底下目前應該只有她一個,他低頭瞧她,臉色不再像那日見鬼似的蒼白,此刻還透著微微的粉女敕,氣色好得不像是個病人。
修長的指尖輕觸上她的雙頰,那長長的睫毛,像美麗的羽扇,這幾日都勾引著他的目光,還有她鼻頭上的細小汗珠也很可愛,但他照例將它拂去,視線而停留在她薄薄的粉女敕的唇上。
目光,肆無忌憚,因為任憑他怎麼瞧她,她都可惡的無動于衷,眼楮都不眨一下。
他堂堂鎮北大將軍夜夜守著這女人,明明怕熱,卻為了她把整個房間弄得像個火爐似的,夜夜替她運功渡氣,還讓她軟綿綿的身子緊緊靠著他,幾次半夜醒來探她鼻息,見她身子打顫手腳冰冷,還拿自己的身體當軟墊和火爐讓她偎著睡。
軟軟的身子貼著他,就算連著幾日未沐更衣,但有丫頭日日幫她擦身子,依然是軟軟香香地,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很難無動于衷,她悠然沉睡,他卻一夜睡得比一夜還差,幾乎到了失眠的地步。
「你再不醒,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宋暖暖。」他對著懷中的女人惡聲惡氣,語調冰冷而低啞。
這幾日他們夜夜同床共枕,就算沒有外人知曉,他也算是毀了她的名節,她醒過來要是知道了,不會是什麼反應?
他有一股莫名的期待,期待著她一睜眼看見自己窩在一個大男人懷里的表情,可幾天過去,那期待一再落空,連一向極有耐性的他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听見沒有?宋暖暖?」他將她的身子抱緊些,「我已經受夠你這樣天天夜里賴在我懷里了,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扔進湖里去,你不是怕冷嗎?是不是太冷了你就會忍不住醒過來了?嗯?」
嘴里說要把人丟出去,手里將人越摟越緊,「範正那家伙說七天內你就該醒來,看來他是個庸醫,胡說八道的……」
宋暖暖眨眨眼,醒了。
她覺得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耳朵熱熱地,身體也熱熱地……
後知後覺地,她發現有一雙有力的臂膀緊抱住她,抱得她有點疼又有點熱,害她不敢亂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抱著她?又是誰一直在她耳畔說話?
「宋暖暖,你是不是太貪心了?為了天天夜里可以賴在我懷里,所以不想醒,是嗎?那行啊,明兒我就叫人把你搬進我的寢房,免得我還得夜夜過來偷偷模模像個賦似的,你都不想要你的名節了,我又何必替你守著?就光明正大搬進來吧。」
這冷冷啞啞的聲音不是墨大將軍嗎?為什麼他要抱著灺?還對她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夜夜賴在他懷里?她有嗎?不會是這些夜里他都像現在這樣抱著她睡覺吧?不會吧?是誰準許他這麼做的?
宋暖暖覺得自己的小臉又紅又燙,被他緊抱住的身體也滾燙不已。
她要繼續裝做還沒醒嗎?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好主意!可是如果她此刻醒過來,那她就要面對他抱著她睡覺的「事實」,以後想賴都賴不掉……
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宋暖暖掙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直抱著她的墨東卻察覺到懷中的女人已經醒過來了,因為她的身子變得有些僵硬,不再像前幾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軟軟賴著他,她的呼吸不再平和而是有些急促,顯然此刻的她很是慌亂不安。
終于……
墨東松了好大一口氣,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這些天的自己,對這個女人是否可以好好活下來,是如此的在意與急切。
說不上來他是從何時起對她上了心的,或許是第一次遇見她時,情思便已在心中萌芽,當看見她虛弱的躺在那里,他更難受得恨不得以身代之。
醒了就好……
雖然他一直期待想看她醒過來時發現被他抱著睡的表情,但現在突然發現,就算他沒親眼見著,也可以想象她慌亂不安又緊張的模樣,此刻他真要她轉過來面對他,他怕她會嚇到再次暈過去。
想著,他伴裝不知她已醒,將雙臂收得更緊了些,牢牢地將她鎖在懷里。
宋暖暖差點驚呼出聲,卻是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宋暖暖,我困了,陪我好好睡一覺。」他的唇角微微上揚,「記得,明天你若還不醒來,就直接搬進我房里……」
宋暖暖今早醒來時,墨東已不在她房里。
名叫小久的小丫頭打好熱水來讓她洗臉,後來李承親自挑了幾桶熱水過來說要讓她沐浴用的,把簾子內的大木桶都給填了七分滿。
宋暖暖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原本是墨東貼身侍衛的李承替她裝水倒水的,干起一些雜役之事,轉身才去問小久。
小久是大總管派來侍候她的丫頭,才十二歲,手腳利落又活潑愛笑,走起路來兩條辮子晃啊晃地很是可愛,卻不多話,不會吱吱喳喳個沒完,但如果她開口問了,這小丫頭也會很仔細的回答,半點不含糊。
原來,她進大將軍府那夜就病了,整整睡了七天七夜。
那夜,她差點就進了鬼門關,要不是墨大將軍親自替她運功渡氣,現在的她可能已經不在世上,而害她生病的罪魁禍首,听說還是這個李承,小久說她不清楚來龍去脈,但她知道大將軍要他替她挑水打水,直到她病好為止。
「您生病的事都驚動了皇上,大將軍的義父永平王還親自過來關心,您不知道,這七天來咱們大將軍府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膽呢,就怕姑娘您有個萬一,大將軍也日日過來幫您運功渡氣,半點不敢讓您再冷著凍著。」
「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家很羨慕姑娘呢,誰都知道咱們大將軍對人向來冷冰冰的,再美的姑娘也沒瞧他多看人家幾眼,卻對姑娘的病很上心,還把您接進這聞風閣,姑娘您不知道,這聞風閣是禁地,沒大將軍的允許,誰都不可輕易踏進來呢,您卻是直接住進來了。」
是啊,不只住進來了,還讓他抱了她睡覺……
宋暖暖又羞又惱地想著。
洗好頭發,她把身子沉進熱水里,閉上眼,又想起昨夜那人抱著她的力道和體溫……真是羞人!這事如果傳去,她還能嫁人嗎?幸好這件事只有他和她知情,只要她永遠裝不知道,這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對吧?
「姑娘,您還好嗎?沒事吧?」小久擔心的問道。見她遲遲不動又不語,小臉都快要探進木桶里瞧她了。
「我很好。」宋暖暖臉紅紅,「你先出去吧,之後的事我可以自己來。」
小久一听還真是一臉為難,「可是姑娘您的病才剛好,奴婢不放心把您一個人留在房里,大將軍也會怪奴婢的。」
「就說你在門口幫我守著,因為我在洗澡,怕有人闖進來。」
「姑娘,奴婢剛剛不是說了嗎?這聞風閣是禁地,不會有人隨便進出的,何況是姑娘的居室,沒人敢突然闖進來的。」
「我是怕大將軍突然闖進來。」這樣說應該夠明白了吧?
嘎?小久一愣,應了聲好,便乖乖地出去守門了。
宋暖暖再次把自己沉進水里,這回連她的臉都一塊沉進去了。
開始替墨東施針,是宋暖暖醒來之後的第三天。
診療期間,聞風閣里沒有閑雜人等,聞風閣外守著李承和趙信,閣內就只有墨東和宋暖暖兩人。
明明是作戲,而且身邊也沒有觀眾,可宋暖暖卻正經八百的把她的醫箱都帶進了他的房間,不只如此,診脈用的脈枕和針灸器具也都一一擺在桌幾上。
晉王在大將軍府有內線,她卻不知是何人,要做戲就得做個十足,免得輕易就露出馬腳,墨東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頭低低地裝忙,「做大夫該做的事。」
「你明明知曉我不是病人,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跟我交代一下,為什麼要騙皇上說治我的病得日日針灸?還借機住進大將軍府?」
關于這一點,宋暖暖倒是不心虛,「難不成你要我揭穿你,跟皇上說你的腿根本一點事都沒有?」
「自然不是,但你只要說一句愛莫能助,這事就揭過了,何必自告奮勇的住進來?目的是什麼?」
宋暖暖嘆口氣,「因為我不想住晉王府,府里有人想殺我。」
墨東好笑的看著她,「你不是以為想殺你的人是我?」
「你若要殺我又何必救我……」這事應該不必點就能通了吧?她雖不算太聰明,但也不笨好嗎?
「知道想殺你的人是誰嗎?」
「你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查。」他好心地道。
「算了。」宋暖暖搖頭,「我現在人在大將軍府,沒人可以動我了。」
墨東薄唇一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對他的信任,莫名地讓他很歡喜。
「把你的手擺在脈枕上。」
墨東照做了,眉卻挑了挑,「那日不是瞧過了?」
「每日的脈象都會不一樣。何況那已經是七天前的事了。」說著,她縴細的指便切上他的脈,很仔細的舉、尋、按,「你的腿雖沒事,可長時裝瘸不動,氣也是會不順暢的,每天這個時候我都來幫你疏通疏通筋骨,沒什麼壞處。」
不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得拖上半個時辰,她還能干麼?不如就趁此機會好好調理他的身體,對他有利無害。
至于任務……她都已經住進聞風閣了,比原先預鈄的擁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找她要找的東西,面對墨東時,她還是專心一點好。
墨東好整以暇的瞧著宋暖暖。
她臉上認真的模樣,倒一點都不像有假。
她是真心的,就像她前兩回擔心他的毒和他的劍傷一樣,沒有摻雜一些其它的,就是單純的擔心他,那純淨又溫暖的眼神,他不知有多麼不曾見到過。
是因為這樣才舍不得讓人傷她一分動她一毫?
是因為這樣才對她上了心,不忍見她冷、讓她凍?還貢獻出自己的來供她取暖而無絲毫抱怨?
墨東專注地看著她,而她,專注地替他診脈。
「還有你的劍傷,我等會一起看,你月兌下衣服和褲子躺上床,我會在你雙腿的三個穴位上施針,劍傷的部分我要瞧一下傷口愈合的狀況。」說完,宋暖暖沒听見對方有任何動作,這才抬起頭來,發現他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原處,眼神很是復雜的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