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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做主母 第六章 心相許共墜情網

他想,很多決定是從那一握出現的。

握住她的手,軟軟的、小小的掌心,很溫暖,很讓人舍不得放下,然後他對自己說︰既然放不下,就別放了吧。

一錘定音,他決定一直牽著她。

其實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接手她的背簍,只是牽著她走路,也許是過度興奮,好幾次淺淺絆了腳,他阻止她摔倒,然後他沒有罵她,只是模模她的頭說︰「小心點。」

模頭那個動作是從娘親身上學來的,他喜歡被模,所以心想,淺淺也會喜歡,于是做了。

然後的然後,她臉頰微紅,看著他的眼光,出現一絲絲的不一樣。

然後的然後、再然後,她猜想,這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點喜歡她?

當那麼久的女強人,習慣一個人吃飯讀書寫字,習慣再大的困難都由自己承擔,突然被人這樣護著……感覺很奇妙。

「被模頭」在現代,不是很好的形容詞,但被他模頭那一瞬間,她覺得很幸福。彷佛、依稀、好像,她真的能夠依賴一個男人,真的可以啥事都不想不管,真的可以安心地依賴他,順利快樂地生活,所以真的挺好的。

就這樣,挺好的心情從山上維持到進莊子,當他把背簍交給她,她又看見她的三百年人參,快樂爆表,她相信,自己就要時來運轉。

在鄭大伯領著兩個兒子殺豬時,淺淺沒有閑著,她和楚默淵進了廚房。

茶葉用熱水泡開、放涼,加入牛女乃,做為材料A,放置一旁。

六顆全蛋、糖、鹽和面粉攪拌成糊加入材料A,再加入融化的黃油,此為面糊,過篩後放入地窖中,冷藏一個時辰備用。

接著做卡士達醬,打數顆蛋黃攪拌,加入砂糖和少許面粉,此為材料B。

將牛女乃煮熱加入茶葉,茶葉展開後濾掉,分三次加入材料B中,加熱、攪拌均勻,直到像果醬之後,再加入女乃油拌勻,然後冷卻。

整體最麻煩的部分是制作鮮女乃油,以前走一趟超市就能買到鮮女乃油,現在得不斷搖晃、快速攪拌牛女乃,讓油、女乃分離後,將上面的油取出,再用綁成束的筷子快速打發,才能成為鮮女乃油。

幸好有主子爺在,這時便可知道學武功的好處,沒有機械的時代,有個臂力強健的男人在身邊,真好用!

最後,淺淺取出窖藏的面糊,用平底鍋一層一層慢慢煎。

這是門技術活,急不得,每煎好一片,就得用海碗覆在上面,割出標準圓形,待煎好二十幾片薄餅皮,就一層皮一層醬,慢慢堆棧,迭好後用木板在上頭輕壓,讓卡士達醬更均勻分布。

這是淺淺做過最費工的點心,她從沒在廚房里待那麼久,因此鄭家四兄妹全在廚房外頭待著,期待成品出籠。

好不容易听見淺淺喊一聲,「做好了。」

眾人爭先恐後沖進廚房。

可是鄭廷右腳剛踏進,就被爺一雙冷眼瞪得驟然停步,接著,沒有保持安全距離的鄭齊撞上,砰一聲,鄭芬撞上,砰第二聲,鄭芳撞上,砰第三聲!

接連三下,鄭廷認為自己有必要找吳大夫診診,看看有沒有撞出內傷。

「有事?」楚默淵寒聲問。

鄭廷看一眼桌上切成十片的千層蛋糕,吞了吞口水,回答︰「沒、沒事,豬肉和內髒已經處理好,想進來問淺淺,接下來要做什麼?」

「做鹵味和臘肉吧,那得費一些功夫,先進來吃蛋糕吧。」淺淺笑著招呼過大家,用托盤帶走四塊,準備給鄭大伯、鄭大娘、周嬤嬤和吳大夫送過去。

淺淺離開,楚默淵慢條斯理地端起一片蛋糕,端的動作很慢,但是蛋糕入口之後,接下來的動作就快了。

鄭齊膽子大,推開哥哥想往里面走,但手還沒有踫到蛋糕,一陣掌風襲來,瞬間整個人往外飛。

鄭廷沒有兄弟愛,他迅速拉著妹妹們閃身讓開,讓主子爺能順利把人摔出門外。

之後四個兄弟姊妹只能定格在原地,八只眼楮看著爺一口接一口,把剩下的蛋糕全收進肚子里,無聲嘆息在心底……

淺淺回來,鄭芳機靈,問︰「淺淺,蛋糕都吃完了,你沒吃到怎麼辦?」

爺把她的份吃掉了?一笑,沒關系啊,爺愛吃甜食嘛。「料備了很多,我把豬肉處理好後再做,你先幫我把料收進地窖里。」

「好。」鄭芳脆生生應了,還有材料呢,她和姊姊眉開眼笑地捧著面糊和卡士達醬往地窖走。

大家可以猜猜,下一個千層烏龍茶蛋糕有沒有她的份?

夜里,周嬤嬤進楚默淵房間,輕聲問︰「爺喜歡淺淺嗎?」

這次他沒有攏起眉毛,沒有反駁,而是回答︰「喜歡。」

預料中的答案,淺淺心思通透、爽朗可愛,這樣的女子誰不喜歡?

但周嬤嬤還是一怔,笑容在嘴角凝結,長長吐氣道︰「也好,爺身邊早該有個人伺候,老奴正擔心雨晴、雪晴……還怕沒辦法向老夫人交代呢。」

「周嬤嬤是我的人,祖母那邊,不需要交代什麼。」

「哪能啊,侯府終究是爺的家,何況老太爺和老夫人是在意您的。」

是嗎?在意怎會由著他從軍?怎麼會多年過去,對他的死活不聞不問?或許有兩分在意吧,但遠遠比不過對父親、對楚默凊、楚默禾的在意。

要不是跟在四皇子身邊,要不是對北遼這場仗打得太好,要不是皇帝親封威繼將軍,他懷疑侯府還會記得他楚默淵?

「周嬤嬤,我修書一封,讓你兒子到遼州來吧。」

聞言,一陣心頭無措,周嬤嬤連連擺手,道︰「不必,他在京城好好的,老夫人已經提了他當管事,何況媳婦都已經定下了,就讓他們一家人在那里待著吧。」

「在我身邊當個良民不比當奴才好?我可以留幾間鋪面給他們做生意。」

出乎意料的話讓周嬤嬤激動不已,但……

她搖頭。「什麼人什麼命,都有定數,他們一家能夠平安,奴才就滿足了。」

深邃目光在周嬤嬤臉上繞兩圈,楚默淵沒有堅持,道︰「既然嬤嬤這麼說就算了,如果嬤嬤改變心意,隨時可以跟我說。」

「爺肯顧念老奴,老奴心里已經很感激,夫人要是九泉之下知道爺這麼有出息,肯定會很高興。」

「嗯,嬤嬤早點歇下。」

「爺也早點休息。」

楚默淵走出周嬤嬤屋里,門關上後,又停留片刻才轉到淺淺屋里。她睡熟了,忘記吹熄蠟燭,粉撲撲的小臉在蠟燭的照映下,看起來更添嬌妍。

看著她的臉,楚默淵想再次確定自己的感覺,輕輕握住她的手,軟軟的溫暖再度入侵知覺,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繞,猶豫片刻,楚默淵除下鞋子,上了床,把她攬在懷里。

然後……又心猿意馬了,又心跳加速了,身子某個點再度觸動,他又必須運行內功才能讓生理恢復正常。

果然,他是喜歡她的,非常地喜歡。

做出結論後,他很滿意這個結論。

既然結論出爐,他就該下床回房的,但念頭剛起就出現一股阻力,阻止他想做的事。

沒有經過太多掙扎,他決定順從阻力,淺淺懷中抱著裝著人參的盒子,他把盒子推到床尾,再次躺下,將她抱入懷里,甜甜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像她做的甜點,像千層蛋糕、像玫瑰餅,讓人愛不釋手。

真的不應該這麼做,他不是登徒子,還有人說他是柳下惠,但不想管這些,他就是很想很想很想唐突她。

他發誓,自己真的控制過了,但是過度強烈、自制力不夠強大,總之他親了她,更嚴重的是,他一親再親,親到控制不了……

清晨,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楚默淵從窗外望出去,濃眉皺起,今兒個怎會睡過頭?

通常他起得更早,會先練過兩套拳再開始一天的工作,可是……看一眼懷里的淺淺,他承認這是自己的弱點——他拒絕不了甜食誘惑。

趁著淺淺熟睡,他輕手輕腳下床,卻不料打開門,門外鄭齊的手正舉在半空中,準備敲門喚醒淺淺。

看見主子爺從屋里出來,他的眼珠子差點兒滾出來,所以淺淺和爺是……那種關系?難怪爺特意囑咐,難怪爺對淺淺上心,可是,那麼好的淺淺怎麼會那麼傻……

日後爺娶新夫人進門,淺淺要怎麼自處?要是夫人器量狹小,淺淺會不會被欺負?越想越煩惱,越想越覺得淺淺好可憐,他把心情全寫在臉上了。

他的一臉擔心讓楚默淵很不爽,他的女人需要別人擔心?輕哼一聲,他的聲音更冷。

「你同淺淺處得很好?」

「是,我很喜歡淺淺。」話沒經過大腦就吐出來,沒有風,沒下雨,他卻覺得寒意侵體,迎上爺的森冷視線,他錯了……為彌補過錯,他連忙解釋。「不只我,大哥也很喜歡淺淺。」

慘!爺的臉臭上加臭了,鄭齊懊惱不已。

再彌補一次,他急急解釋。「淺淺可愛可親又溫柔,沒有人不喜歡她,市集上哪個人對淺淺不特別熱情?還有人問淺淺訂親沒,想上門提親……」

越說越錯,楚默淵的臉龐結冰,這是法不責眾的概念嗎?鄭齊以為牽扯越多人,他就沒事?

正想開口,誰知鄭齊又擠出一句沒經過腦漿的話——

「爺,您以後娶新夫人,不喜歡淺淺了,就讓淺淺住到莊子上吧,屬下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轟!楚默淵爆炸了,拳頭重重捶在門板上,砰一聲,生生把睡夢中的淺淺嚇醒。

她彈起身,左看看、右瞄瞄,剛剛是地震嗎?哇,會不會有余震?念頭一起,她想抱起人參往外跑,可是……她的人參咧?

「啊——」尖叫聲從門內傳出。

楚默淵轉身沖進屋里,鄭齊隨後跟上。

「怎麼了?」楚默淵問。

「我的人參不見了!」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楚默淵嘆氣翻白眼,沒好氣地把被他推到腳邊的木盒捧到她懷里。「呶,不是在這里?」

看著熟悉的盒子,連忙打開,確定人參還是一棵長好好,手在、腳在、胡須在,長長吐氣,她寶貝地把它抱進懷里。,

鄭齊想起昨天,她以為人參被野豬給毀了,放聲大哭的情形,忍不住嘲笑。「那是人參,不是你娘。」

「它不是我娘,是我祖宗。」淺淺瞪鄭齊一眼。

鄭齊咯咯笑開,問︰「抱著祖宗還沒睡好嗎?你眼下發青欽。」

「有嗎?」淺淺壓壓眼眶,鼓起腮幫子說︰「對,我作惡夢了。」

「夢見人參賣不出去嗎?」鄭齊問。

楚默淵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將他完全排擠在外,他的不爽瀕臨爆發。

「不是,我夢見有把棕刷一直在刷我的臉,很剌、很煩。」

棕刷?!鄭齊直覺轉頭,盯著爺那把大胡子。

楚默淵的不爽頓時變成不自在,可鄭齊還不曉得節制,一看再看,看個沒完沒了,最終,一把眼刀子射去,才逼退他的眼光。

「不是想去市集?還不快起床。」楚默淵臉臭聲音僵,卻沒忘記她要賣「祖宗」的大事。

「對欸,起床。」她捧起人參,再度深情款款看上兩眼,才放下它。

「我去給淺淺打水……」鄭齊話出口,又被眼刀子射退。「呃,我忘記我娘讓我去打柴了。」

「沒關系,我自己來。」淺淺道。

兩條腿剛下床,楚默淵淡聲說︰「遼州秋天早晚寒涼,你別出屋,我給你打水。」

嗄?楚默淵要給她打水?主子給奴婢打水?不會吧……淺淺傻傻看著他的背影,規則什麼時候變的?

在淺淺第十次轉頭之後,楚默淵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看你。」

這次鄭廷、鄭齊沒跟過來,楚默淵騎馬送她下山,她坐在前頭、他坐身後,害她的脖子需要一百八十度大轉動。

「有什麼好看?」話問出口,楚默淵心里有幾分期待,期待她說「因為爺長得好,模樣

特俊,讓我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怎麼突然想刮胡子?」

早上起床時,他明明還留著大胡子,現在……光禿禿的……沒有胡子作掩飾,光潔的下巴,干淨的臉龐,讓他的五官變得立體起來,原來大胡子不是為了遮丑哦?害她以為除眉角那道傷疤之外,下半臉還有密密麻麻、由刀疤組織起來的蜘蛛網,所以需要棕毛來遮蓋。其實剃掉胡子,他長得還不賴,尤其是嘴唇,沒有胡子的遮掩,竟然紅得亮麗、紅得誘人。

楚默淵瞪她一眼,輕哼兩聲,不就是她說的嗎,棕刷?她的惡夢真有創意。

噘嘴,她輕聲道︰「不問就不問,干麼擺臭臉。」

「打仗忙,沒空刮臉。」

他居然解釋了?「打完仗後你也沒刮啊。」

「建城忙,沒空。」

「可現在……城還沒建完啊。」

听說不是又想建第四、第五、第六座城了?如果讓他一路建下去,不光大燕,恐怕諸鄰各國百姓都想移民了吧,不費一兵一卒,就把各地人才吸空,楚默淵是狠角色。

「你有這麼閑?糾結這種事?」

眼看他真要發火了,淺淺很識時務的,揉揉鼻子,輕聲道︰「我不過是覺得,爺刮掉胡子挺好看的。」

終于听到想听的話,棕刷男難得地透出笑臉,可惜淺淺沒回頭。

「在莊子里住得慣嗎?」他想,肯定住不慣吧,莊子條件不比城里,想要什麼更難些。

「很好啊,不,不對,是挺好的。」最好能一直住下來,對于挖草藥,她已挖出激情與成就感。

「挺好?」他的濃眉變成倒立NIKE,臉上透出危險訊息。

但淺淺一無所知,繼續說個不停。「對啊,我成天到晚跟阿廷、阿齊混,他們很厲害,山林里哪邊有什麼都曉得,而且不需要釣竿就能抓到魚,瞧,昨天光是兩把弓就把那麼大一頭野豬給射死了。告訴你,還有更厲害的哦,上回他們抓了條蛇,有這麼長、這麼長……」

她手臂展開,越說越興奮,楚默淵冷了臉,原來「阿廷」跟「阿齊」有這麼好。

「……他們幫我把蛇皮給硝制了,我打算用蛇皮做一個皮包。那天我爆炒蛇肉,做蛇肉清湯犒賞他們,阿齊說不曉得蛇肉這麼好吃,下回再給我弄幾條大蛇,這座山真是寶,要是我也有一座就好……」

她不知死活,越說越樂,殊不知身後的男人,從頭頂到腳底凝結出一身寒霜。

「我們還找到好幾種莓果,做成果醬、果酒,我試做過幾款莓果面包,味道還不錯……」

他的莓果面包被別人吃了!額頭爆出並字,青筋爆露,他咬牙。「明天,跟我回府。」

「不要啦,我還想和阿廷、阿齊多混幾天,大夫不是說周嬤嬤的腿得多泡泡溫泉?到時我再和周嬤嬤回去。」她還奢望著能多挖幾株老山參呢。

她想也不想的拒絕,讓他想起鄭齊早上那句「會好好照顧她」,火氣倏地燒上腦門,融掉他一身寒霜。才多久,兩人就有了私情?要是再晚個幾天,鄭齊那家伙會不會托人上門提親?

「你喜歡鄭齊?」

「對啊,雖然他話癆了點,不過山居無聊,有人說話總比沒人說的好。」她喜歡多話的男人?「你喜歡他什麼?」

「他很能干,山上的核桃樹、栗子樹長得很高大,他一下就爬上去,像猴子似的,轉眼就摘下一堆。」

「這種事很難嗎?」

「難啊,我試好幾回都沒成功。」可惜她前輩子的賣力練習,小時候她還能用小腿勾住樹枝,整個人倒吊在樹上例。

堂堂梅府千金,連爬樹都想學?她這個丫頭未免當得太入戲。「還喜歡他什麼?」

「他很听話,我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我要什麼,他就給我找什麼,那把做千層蛋糕的平底鍋就是他幫我弄來的。」

就這樣喜歡上了?笨!那是他的吩咐,如果他沒特意囑咐,鄭齊能這麼盡心盡力?悶悶地,他說︰「我也能。」

一愣!她……有沒有听錯?猛地轉身,她被他腐尸級臭臉燻到,喂,她有說錯什麼嗎?如果她是聰明女人,這會兒就該懂得噤聲,但她忍不住啊,他的臉很恐怖,但是他的話有很大的想象空間。

「真的?爺能像阿齊那樣待我?」她轉頭,笑臉迎人。

「懷疑?」楚默淵嗓音一提,冷眼一瞟,她全身冒起雞皮。

「不懷疑、不懷疑。」她接連搖頭。「既然如此,爺把錢還給我吧,我會更喜歡、更喜歡爺……呢,比喜歡阿齊更喜歡。」

一句親切溫柔、討好巴結的話,听進他耳里,勾動他的殺人。

「甭想。」

唉……希望落空,頭往回轉,她用氣音悄悄地說了聲「討厭」。

他听見了,听見她喜歡鄭齊卻討厭他,她氣、他悶,一路行來,兩人不再說話。

沒多久,市集到了,經過幾個月的宣傳和經營,市集里來收購藥材的商人多了近一倍,盡管如此,攤數還是不多,大部分是附近農民帶家里的農產品過來交易。

淺淺選擇一個老伯擺的攤位,他不只收藥,也賣一服服的藥材,治頭疼腦熱的,治風邪入侵的,治拉肚子的……每服藥都擺上十幾包。

他很有腦袋,這是成藥的概念。

她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因此每回來都找這個老伯做生意。

看見淺淺,他拉起滿臉笑意。「姑娘來啦,今天帶了什麼好的?」

「大爺,我找到幾株重樓,您看看合不合用?」

「重樓?姑娘運氣好吶。」老伯細細看了品項。「只有三株?」

「嗯。」其他的被野豬給拱了。

「還不差,一株我給二兩銀子。」他拿起當中一棵,說︰「這個年分少些,可咱們不是第一次做買賣,就當是交情,也給姑娘二兩。總共六兩,怎麼樣?」

「可以呀。」反正她又不懂這里的藥材行情。

見她點頭,老伯從錢袋子掏出錢來數。

淺淺道︰「大爺別急,我這里還有株野山參,您先看看喜不喜歡?」

她把木盒遞上,老人家細細打開,看見人參那刻,眼珠子瞬間發亮,但下一刻,他極力掩飾喜悅,道︰「姑娘這人參挖得不好,掉了不少參須啊。」

有嗎?她明明很小心。

「這人參年分久,應該有上百年,要不,我給你五百兩吧。」

這是明明白白的欺負啊,她雖然不懂行,卻曉得這參至少有三百年以上,他硬是減去兩百年?

她正生氣著,不確定要不要翻臉時,楚默淵出手了,他拿起盒子,把重樓收回蔞子里,拉起淺淺道︰「他不識貨,我們找個懂行的。」

「哦,好。」淺淺二話不說就要跟楚默淵走。

「別啊,這位公子,有話好說。」

楚默淵冷冷回頭,問︰「你以前挖的藥材都是賣給他的?」

「對。」

「你知不知道自己吃虧了?以後別找他交易。」

「好。」有人挺她,他說什麼都對。

「公子,別讓。」

楚默淵冷眼投去,殺氣立現。「別怎樣?」

「是我錯,都算我錯,咱們可不可以再談談?」

「怎麼談,這樣一支老參,送到京城至少可以賣上萬兩,你竟然五百兩就想打發她,這不是明擺著欺負她無知?」

他罵她無知!淺淺應該生氣的,但……啊就沒錯啊,她是真的很無知,想到過去賤賣的藥材,心痛的感覺一陣一陣涌上來。

「對不住,是我太貪心,我在這里給姑娘道聲歉。」

淺淺噘嘴沒回應。

老伯再接再厲。「公子是個懂行的,也曉得這參送到我手中還得再處理,之後一層層賣到京城,不知道還要經過幾個人的手才能賣到上萬兩,總得讓大家都有賺頭,是吧?

「姑娘這支參六千兩賣我行不?過去的交易也當我行差踏錯,欺負小姑娘年幼,要不,加上重樓,我再給姑娘補二十兩,您說行嗎?」

五百到六千……這中間的差價,唉,果然是無奸不成商吶,要是她傻傻賣掉……

轉頭望著楚默淵,瞬間覺得他比阿齊、阿廷更靠譜,覺得刮掉胡子的他帥到很離譜,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一直依賴著他應該很不錯。

接下來的事,她半句話都沒說,由楚默淵接手,他跟老伯討價還價,最後以六千五百兩成交,再加上重樓,硬是多要走對方三十兩。

他是軍人,不是商人,但短短幾個月里,他從袁立融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其中的一項叫做錙銖必較,瞧,現在就派上用場。

收下錢,他把銀票收入自己胸口。

然後熟悉的、被搶劫的痛苦,剌上淺淺的末梢神經,她當場跳腳。「不行啊、不行啊、不行啊……你說過,賣藥材的錢全歸我,怎麼能出爾反爾?」

她顧不得眾目睽睽、大庭廣眾,硬是伸魔爪要搶回銀票。

她睡得像死魚時他都無法克制,她這樣軟軟的手掌心在他胸口模過一把又一把,要教他怎麼辦才好?

狠狠抽氣,他將她拉進林子里,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將她的手扣在身後,用身子壓制住她扭個不停的身軀。

「你又用暴力搶我的錢?!你可惡,你道德沉淪無下限,你你你……」她好想飆國罵哦,可是听說這年代的將軍很偉大,偉大到殺人可以不償命。

鼻子酸、眼楮澀,有種名為委屈的東西卡在喉嚨口,好討厭,她好討厭這個爛到爆的古代,她不要穿越啦……

她這個樣兒,他還能說什麼?沒好氣地,他問︰「我有說要搶你的錢?」

「啊不然咧,你收在自己懷里,又不是收在我懷里。」他的人格破產,她對他的信任度是零。

「市集里人多,你沒有武功,要是被人順手牽羊能不賴在我頭上的話,好啊,收在你懷里。」他把銀票遞到她眼前。

不是他夸口,要在她不知不覺間把銀票偷到手,絕非難事,他敢光明正大拿,就代表他有信心不被人家模走,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腦袋是用什麼做的?

這話……似乎挺有道理,吶吶地,她收回委屈。

「那就先暫時放在爺身上。」她很用力地強調「暫時」兩個字,想想不妥,又補上一句。「回去後一定要還我。」

「信我了?」他斜眼睨她。

除了信他,好像沒有更優的選擇,干巴巴笑兩聲,她抽出被控制的手臂,撒嬌地握住他的二頭肌。「我誰都能不信,怎麼能不信爺,相信相信,我再信任爺不過了。」

「為啥信?」

「因為您是英明偉岸的威繼將軍啊,因為您是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啊,因為您是、您是……我的爺啊!」

這諂媚又沒有風骨的蠢樣子取悅了他。「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我想買地,當大地主。」

「哦。」

哦?什麼意思啊?是「哦,痴人說夢」還是「哦,我明白了」?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著他瞧,她想在他臉上瞧出答案。

「看什麼?」楚默淵問。

她不知道這種眼光太赤果,會讓人想入非非?

「小婢女請示爺,『哦』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會交代袁立融,幫你尋幾塊良田。」

淺淺猛然倒抽一口氣,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莫大驚喜,她的驚喜滿足了他。當遼州百姓心目中的神,沒多大樂趣,但當她心目中的神……感覺很不錯。

盡管心里的小楚默淵已經哈哈大笑,很是滿足,他還是一臉的酷,不動如山。

「意思是用……賣人參的六千五百兩銀子嗎?」她要確定他會不會抽過路關稅,一口氣消滅50%。

也不曉得是為了滿足她還是想要她的驚喜來滿足自己,楚默淵加碼。「再加上之前的六千兩。」

抽氣抽氣再抽氣,她的氣管比抽水站的馬達更有力,她沒搭過尸速列車,但現在她的心髒正在失速中。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炙熱的眼楮盯著他看,像火盆似的,看得他耳朵染上緋紅,看得他心髒跟她一樣失速中……

「爺。」她喊得情真意切。

「嗯。」他回得冷若冰雪。

「你好帥、好卓爾不凡、好英明神武、好義薄雲天……」她的中文底子不好,這已經是她所有能硬找出來的形容詞。

「是嗎?我不是很可惡?不是道德沉淪無下限?」

「哪有這種事,要是有誰敢這樣講爺,我肯定第一個跳出來找他拼命。」

「所以,我不暴力了?」

「暴力?開什麼玩笑啊,爺溫文儒雅,再斯文風流不過,怎麼會暴力呢?」

楚默淵鄙夷地盯著她看,見過有人食言,但沒見過像她這種睜眼說瞎話說得那麼利落的。

她朝他勾勾笑眼。哼哈,這算什麼?現在要她當眾跪下來對他大喊「爺萬歲、萬歲、萬萬歲」,她都義無反顧。

「我懂,你沒見識過真正的暴力,不知道暴力是什麼。」

淺淺傻笑兩聲,心道︰哪能啊,不可能的任務她每集都看,007更是舅舅的最愛,槍戰片、警匪片在她的童年里佔據大半部分,不懂暴力?呵呵,說笑了……

「你不同意我的話?」

她正要接話︰怎麼不同意,爺說的是、爺說的對,爺連放屁都是香的……

可他沒給她機會回答,俯,他的額頭貼著她的額,低聲道︰「真正的暴力是這樣的……」

說完,他的唇貼上她的唇。

只是輕輕啄吻,但她觸電了,她動彈不得了,她大大的眼楮呈現死魚狀態,空茫、澤濁,清明的腦槳被插進一根筷子,攪成一團混亂。

他加深了吻,微微的觸電變成深度電擊,電上她的心髒。

她沒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整個人好像飛起來了,反而感覺自己不斷墜跌再墜跌,她跌入地心,灼熱的岩槳正在融化她的知覺。

他撬開她的唇,舌頭與她糾纏,他的氣息闖入她的腦袋,而他嘗到比玫瑰醬更甜的汁液。

唉,他就知道是這種感覺,和想象中並無分別,他但願能一直下去,吻到天昏地暗、天長地久,吻得她神情迷醉,忘記燕歷鈞是誰,吻得她不想離開,想要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在她唇邊輾轉流連,他吸光她的力氣和知覺,他把她弄得很混亂,卻身心感到百分百舒坦。

沒有人計算這個吻持續了多久,但他知道,再不松開她,將會發生難以收拾的事件。于是他逼著自己放手,逼著內功運行一周天,逼自己在最短的時間恢復清明冷酷,之後……看著她迷離的雙眼,又是莫大滿足。

在女人身上獲得滿足是很沒出息的事,但這麼沒出息的事,卻意外地讓他感到無比成就。

淺淺不曉得自己在迷離狀態中待了多久,好不容易眼楮能夠聚焦,她抬起頭,傻問︰「為什麼吻我?」

楚默淵勾起好看到讓她想踮起腳尖再親一回的嘴角,淡淡回答︰「我喜歡你,有疑問嗎?」

淺淺用力搖頭。

沒疑問就好,他眯起眼楮,臉上寫著滿意。

可她搖頭不是代表沒疑問,而是在確定剛剛的事不是出自幻覺?不是因為他的唇太誘人,吻戲只是她在心里的自導自演?

帶著滿意,楚默淵走回市集,淺淺看著他寬寬的肩膀、厚厚的背,看他壯碩得讓人很安全的身體,呵呵……又傻笑。

應該不是幻覺,他說喜歡她欸,真的喜歡捏,那她不是賺到了?傻笑,又傻笑,再傻笑……呵呵呵……她就這樣笑著、看著、不斷回味著。

因為他說,喜歡她……

一、二、三……他都快走完二十步,那個笨女人怎麼還沒跟上?

皺眉轉身,他要把她帶在自己身邊,要牽著她的手不停往前走。對啊,他就是喜歡甜食,而她恰恰好很甜、很有味兒……

可他沒想到轉身那刻,他看到的不是很甜的淺淺,而是五個黑衣人,他們圍著淺淺逮人,一個不怕死的把她扛在肩膀上,眼看就要跑遠。

楚默淵雙瞳噴出火星,兩個不夠,這次來了五個?增派了新人,也是從宮里來的嗎?足尖一點,他施展輕功狂奔追上。

見狀,四人斷後與楚默淵對打,扛著淺淺的那人被她拔出的簪子一剌,猝不及防之下讓她掙月兌,本不想引起騷動的默默把人給擄走,可眼下狀況……算了,他舉刀直接往淺淺身上砍。

淺淺險險逃過兩回,但前世的防身術抵擋不了對方的武術,幾次都差點被砍中,她邊大喊邊往市集方向猛沖,這麼一來動靜大了,市集上的人紛紛看過來,有膽小的躲到攤子底下,有年輕力壯又富正義感的便抓起扁擔迎上前。

男人欺負女人這種事,誰都看不過眼,何況淺淺還是個漂亮女人。

就這樣,雙拳難敵四手,黑衣人再有本領也敵不過群眾。

淺淺趁機爬出人堆,抬頭……一只手伸向她,順著白皙的手掌,視線往上調,她迎上一張笑臉。

向禹侗?他怎麼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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