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夫攻略 第十一章 牢房中的告白
一早,右丞秦士廉便親自領朱延舞入宮,將她帶到了宣政殿外,襄王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雙眸緊閉,見狀,秦士廉輕嘆一聲,向朱延舞微微一揖便徑行入了大殿。
晨曦漸透,清晨的朝露都未干,露珠就沾在樂正宸的發稍,朱延舞望著眼前雙唇發紫臉色蒼白的男子,不由褪下外袍披在他肩上,小手卻被他的大手一把給抓住,他睜開了眼,看見了她,神情竟有些恍惚。
「本王在作夢嗎?」他嗓音低啞問著。在這跪了一夜,強撐了一夜,總覺得一直半夢半醒,可握著她的手,卻覺得是暖的。
「不是。」她笑了,淚盈于睫,未被他抓住的另一只手輕輕地撢去他發稍上的露珠,動作輕柔,就像是怕弄疼了他。
「你證明給本王看。」
「在這里?」
「嗯,在這里。」
朱延舞眼眸往四周一掃,雖然此刻四下無人,但這畢竟是在宣政殿外,要她證明給他看,絕對不是好主意,至少,不能用吻來證明。
想著,她伸手去捏他的臉,一觸及指尖盡覺冰涼,心驀地疼了起來,本來要捏他臉的動作一下轉為撫觸,模著模著他此刻那張英俊又帶著溫柔笑意的臉龐,一滴淚就這麼不期然從她的眼角滑落。
一滴、兩滴、三滴,全落在他抓住她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溫溫熱熱的,卻灼燙了他的心。
他揚眸,寵溺的瞧著她,「傻瓜,怎麼哭了?」
「王爺才是傻瓜,為什麼要為了我在這里跪了一天一夜,你不是討厭我嗎?不是說不喜歡我嗎?趁這個機會把我這個累贅擺月兌掉不是很好?」她清清淡淡地控訴著,邊說邊流著淚。
樂正宸溫柔地笑了笑,「本王答應你的事,自然要做到,否則本王豈不成了背信忘義之人?」
「就為了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諾?」
「誰說本王心不甘情不願?本王心甘情願。何況,本王明明記得已經說過喜歡你,你就是個愛記仇的,只記得本王對你說的最初的那一句?」
因為那句他討厭她,他不喜歡她,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頭上,很難抹得掉。
她晶亮的眼眸幽幽地看著他,「王爺真的喜歡我?」
「嗯。喜歡。」
「因為我現在又在哭嗎?」
他被她那委屈可憐的模樣逗笑了,「你過來,讓本王抱抱你。」
聞言,她反而往後退了一步,「這里是宣政殿,我是來見皇上的,王爺別鬧。」
听到她要見皇上,樂正宸斂了笑,「你想干什麼?這里交給本王就好,父皇現在看見你,有可能會想殺了你。」
還以為她千里迢迢是來見他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得見。」
「朱延舞,你听話好嗎?還是……」他凝起眉,「你不會是想反悔吧?難道你想嫁給那個來找你的元凱?」
朱延舞幽幽地看著他,「為了嫁給王爺你,小女子可是什麼招都用了,好不容易王爺才答應的……小女子為什麼要反悔?」
「既然如此,就不要進去。」
「這件事除了我,沒有人可以解決,王爺,你信我好嗎?不管我之後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再插手,我不希望王爺因為我而背上不忠不孝圖謀皇位的罪名,這件事我會解決好的,也只有我能解決。」
「不行!皇上受國師蠱惑,對你很是忌憚……」
「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她也要先保全他。既然重生了一回,若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她又何必再貪戀這樣的人生?
「那你先跟我說,你究竟想做什麼?」
「王爺只要記得,不管誰問你,當初都是小女子死死糾纏著你,賴著你,非你不嫁,王爺是心慈,逼不得已才答應娶我,為的就是不讓小女子受到平王的逼迫……其實,這才是事實,不是嗎?」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怎麼越說,他的心越擰?一股強烈的不安翻江倒海而來,樂正宸緊緊抓住她的手,抓到她發疼。
「宣陵城縣令之女朱延舞入殿晉見——」
宣政殿外,公公的召見聲戛然響起。
朱延舞突然上前緊緊抱住他,附在他耳旁輕聲地道︰「王爺,無論結果如何,小女子都很謝謝你肯答應娶我,小女子就算再次投胎轉世都不會忘卻王爺對小女子的恩惠。王爺一定要保重,為小女子保重。」
說完,她起身要走,他的手卻依然緊緊地抓住她。
朱延舞垂眸一笑,「王爺該知道,小女子想做的事,從來都不會輕易放棄。放開我,好嗎?」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可以賴在他懷里哪兒都不去,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這個男人為她如此擔憂害怕。
朱延舞瞧著他,想把他此刻的模樣印在腦海里,永遠不要忘記這個男人曾經如此在意她。擔心她的安危與生死。
樂正宸瞪著她,一向淡漠從容的眼底有著擔憂與害怕,但他知道她說的對,她想做的,就一定會去做,他阻止得了她一時,也阻止不了她一世,何況他此刻跪在這里什麼也無法替她做……
「不管你要做什麼,你發誓你一定要給本王好好的。」
「好,小女子發誓。」她乖巧的舉起手,「小女子保證,一切都會好好的。」抓緊她的那只大手,終于緩緩地松開。
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對他微微一笑,轉身,挺直著背,優雅的走進大殿——
大殿上,樂熙仔仔細細居高臨下的審視著眼前這個擁有大富大貴命格的女子,好像是想看她是否有著三頭六臂或是多出一雙翅膀。
朱延舞靜靜地跪在那里,優雅大方毫不畏縮,盡管她知道此時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也沒有絲毫畏懼。
「听右丞大人上稟,你說你有證據證明這個上門跟朕討要未婚妻的元凱是假的?你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怎會知道他是真是假?」
「臣女沒必要去見一個跟臣女一點關系也沒有的陌生人。」
「你口口聲聲說他是假的,證據何在?」
「因為元凱早在幾年前就死了,他的尸首就葬在無迷山下面南的一方淨土里。」此言一出,群臣嘩然,樂熙的臉都綠了。
要不是皇帝說近日都不想再見到平王,平王近日都沒敢上朝,此刻恐怕也會跟著臉綠吧?平王的外祖父左丞高湛忍不住地想。
「死了?你早就知道他死了?」
「是。」
「那為何朱家一直對外聲稱你有婚約在身?你不會是因為不想嫁給元凱而隨口說說來誆朕的吧?你要知道,若這個元凱真是假的,他就犯了欺君大罪,必死無疑,朕必饒不了他的命。」
「小女子的父親一直聲稱小女子有婚約在身是為了保護小女子,不希望有心懷不軌的人跑來提親說媒或是硬要娶小女子,因為父親一直希望小女子可以自己找一個喜歡的人嫁,而不是被逼得不得不嫁……再者,未婚夫已死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來說總是不好听,當然是能瞞就瞞,畢竟已經十幾年過去,找不到人也是正常,這能說是小女子的錯嗎?
「總之,小女子的未婚夫已經死了,這卻是事實,因為此事外人皆不知情,才會以為可以隨便找個人來假冒小女子的未婚夫元氏,因此,究竟是誰在皇上已經將小女子賜婚給襄王的當口指使人假扮元凱?刻意想破壞襄王和小女子的婚事?其目的動機何在?請皇上務必深究到底,畢竟此人居心叵測,連皇上都敢算計進去,何止欺君之罪?若背後有更大的圖謀,小女子不敢想象眼前這朝局可以被撥弄到什麼地步……」
「住口!」樂熙被氣得都快冒煙,被她這麼一說,倒像是在指責他是個輕易便被愚弄的昏君似的!「是誰準許你在此大放厥詞?」
「小女子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請陛下恕罪。」朱延舞溫溫地道歉,陡地眼一紅,一滴眼淚輕輕地滑落臉龐,轉眼間從義正辭嚴的女人變成楚楚可憐的女子,「陛下,小女子冤枉又憋屈,打小定下的未婚夫死了,現下好不容易襄王應了要娶小女子,又被有心人硬生生的破壞,連死去的未婚夫都可以憑空冒出來,唬得大家一愣一愣地……小女子真是命苦……陛下一定要為小女子作主,小女子寧死不願原諒冒充元氏的人及他背後的指使者,皇上真要處死他們,那可是一點也不冤枉。」
意思就是皇帝你對那個元凱要殺要剮都悉听尊便就是了。
「說了這麼多,你可拿得出元凱已死的證據?」問話的人,竟是左丞高湛,「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詞而已,若你只是貪慕榮華富貴,想藉由皇帝的手把你的未婚夫殺了而順利嫁給襄王,那陛下豈不成了幫你殺夫的劊子手了!」
「說的是啊,都只是她的片面之詞而已!」有不少臣子也隨之附和。
朱延舞揚眸看了高湛一眼,像是洞悉他的陰謀詭計似的,那眼神竟似帶著一抹淡淡的嘲弄,驀地讓高湛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陛下現在就可以派人快馬到洛州無迷山下面南的方位去查,元凱已死了幾年,沒有人會去翻動那里的土,那墓是不是新蓋的也是一眼便知,找個專業的人去探探,就知小女子說的是真是假,除了墓碑上刻著元凱的名字,皇上若不信,可以挖墳,看看棺木里的那位手上是不是戴著元家祖傳的戒指,戒指的背後定會刻著元字。」
樂熙點點頭,看了身側一眼,只見一名一直隱昵在龍椅邊那個出入口處的黑影轉身離開,一下便消失得無蹤無影。
話說到這里,樂熙也已信她九分有余,眾臣更不再有話,畢竟如果是已經死了好幾年的尸首及墓地,是不是臨時假造的很容易便分辨出來,更何況人家連對方戴著戒指的特征都說得明明白白,毫不含糊,這又豈是可以隨便作假得了?
樂熙驀地手一揚,「把那個假冒元凱的人給朕抓起來,立即送到刑部嚴加拷問,務必問出幕後主使者來!」
「皇上聖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跪地齊喊。
「皇上,那關于襄王與朱小姐的婚事……」
樂熙的嘴角輕抿著,此時此刻,他是被逼上梁山了,連說不的借口都不再有,就算他再怎麼忌憚眼前這個朱大小姐和襄王的婚事,也無法在眾臣面前無緣無故的收回他先前賜婚的旨意。
「既然元凱一事是假,那先前朕的指婚自然作數——」
「皇上,臣女還有要事要稟。」朱延舞開口打斷了他。
樂熙一愣,微眯起眼看著她,「何事?」
「臣女要告御狀!」
此言一出,群臣再度嘩然,開始在底下竊竊私語。
秦士廉不敢相信的看著她,皇上都要說指婚了,這朱大小姐還在這里升什麼火啊?就不怕燒傷她自己?
高湛也不敢相信的瞪著她,這女人是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嗎?
她想告誰?不會是告平王在洛州的那些事吧?平王再怎麼說也是皇子,洛州那一點事雖然會壞了他在皇上及百官面前的形象,卻絕計不會因此獲罪的,畢竟也沒殺人放火,她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基本上,東旭王朝的歷任皇帝都很注重下情可以上達這件事,任何人有重大冤情想要告御狀,只要通過王朝歷任皇帝設下的考驗,皇帝都會召見其人听其冤屈,可此刻,眾目睽睽,朱延舞的人也已經跪在殿上,究其身分,更是未來的王妃,樂熙是不想听也得听,不想受理好像也不行。
只是……她不會丟一個難題給他吧?這幾天為了這個女人的事,他的頭發都不知白掉了多少,根本禍害。
「你想告誰?」樂熙問出了大家都很想馬上知道的問題。
「臣女要告國師趙全。」
這會,殿上當真要吵到不可開交了,那個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新任國師,來到京城也不過才短短月余,究竟是怎麼惹到遠在洛州的朱大小姐了?竟然讓朱大小姐不顧可能激怒皇上的風險當面上告?就不怕這好不容易才成的指婚又給吹了嗎?
秦士廉更是急壞了,想阻止又不能公然阻止,只能在心里不住唉聲嘆氣,當真一千一百個悔不當初,竟把她帶進朝堂中來。
聞言,樂熙的眼皮動了動,眉毛挑了挑,反而是看起來最不意外的那一位。
「你要告國師什麼罪名?」
朱延舞抬眸看向樂熙,不疾不徐地開口,「臣女要告國師趙全,妖言惑主、擾亂朝綱之罪……」
皇帝退朝,宣政殿一下擁出許多議事大臣,平日里大家一散朝,沒什麼大事都會各自散去,今日卻全聚集在門外議論紛紛。
秦士廉氣急敗壞的走出來,直接走到樂正宸面前一把將他扶起來,「別跪了,元凱的事已經解決了。」
樂正宸才起身,雙腳虛浮,身子不穩的晃了晃,一旁的戶部尚書與吏部侍郎也趕過來幫忙將樂正宸給扶好。
饒是鐵打的身子,在外頭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是受不了的。
「辛苦你了,襄王。」兩位老臣都心疼的看著他,「為了一個假的未婚夫,白白受了這些罪。」
樂正宸一詫,「已經證明這個元凱是假冒的?」
之前讓人去查卻一無所獲。
「是啊,人在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卻被有心人拿來利用,幸好這朱大小姐機靈且辯才無礙,否則真要被這些圖謀不軌的給冤了去。」
樂正宸溫溫地一笑,看著臉色不太好的舅舅,「舅舅,事情真解決了?」
「嗯。」秦士廉還是一臉訕訕。
「那舅舅怎是這副表情?」樂正宸看看秦士廉,又轉頭去看看另外兩位老臣,兩位老臣都是一臉不自在的笑。
「這元凱的事是解決了,可……接下來卻不知會發生什麼其他的事……」戶部尚書擔憂地道。
「是啊,這朱大小姐也是個初生之犢。」
聞言,幾人都不約而同的大嘆了一口氣。
雖說這兩位老臣都是右丞這派,都十分關心彼此的事,但朱大小姐告御狀一事終究不是其他人可以多嘴的,還是先閃人為妙。
「王爺,丞相大人,我們倆就先行一步了。」戶部尚書和吏部侍郎說著,有禮的朝樂正宸和秦士廉深深一揖後便轉身走開。
樂正宸見狀,眼皮不安的跳了跳,眼楮往四周掃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見到那個讓他在外頭候得心急如焚的女人。
「舅舅,朱延舞呢?她怎麼還沒出來?」
「她暫時不會出來,正和你父皇關起門來說話呢。」秦士廉一提起這個氣就忍不住冒上來,「你說她究竟怎麼回事?皇上都已經答應賜婚了,也讓人去處置了元凱,她乖乖退下準備當她的新娘子就是了,怎麼就要告國師的御狀呢?這一不,人沒告成,連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都不知道。」
「什麼?」樂正宸驚地後退了兩步,本就蒼白的臉更加蒼白了,「她要告國師?什麼罪名?」
「妖言惑主,擾亂朝綱。」
該死……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果真是個不省事的!
樂正宸想起了她進殿之前附在他耳畔說的那些話,什麼轉世投胎都不會忘記他的恩惠,濃烈的不安再次襲來。
她究竟想做什麼?她跟國師何時有過牽連來著?她明明就不認識國師趙全不是嗎?豈會冒著得罪父皇的風險去告深受皇上信任的國師?這根本不可能……
樂正宸突然望向秦士廉,「舅舅,你昨晚是不是跟她說了我和父皇之間的對話?還提到了國師?」
秦士廉被他這一問,心虛的咳了一聲別開眼,「是說了那麼一點……我看她半點也沒意外的樣子……」
「她當然不意外。」很多事,他如今才恍然。
想必幾個月前她乘船掉入湖中時,國師在湖畔邊的那個預言,她也是知道了,或許是朱老爺子告訴過她?或許是從其他地方听見的?否則,她如何會在真國寺事先布下那個天生鳳命傳言的局給他的母妃跳呢?所以,她當時面對他的質問才如此的理直氣壯,說她沒有欺騙他的罪,只是把這個傳言提早告訴他而已……
因為喜歡他,因為想要嫁給他,所以怕那個傳言傳到不該傳的地方去,她便使計先把這個傳言告訴他,希望他是那個第一個因為傳言而想要把她娶回家的人,這樣,她就可以得償所願……
若是這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合理了,唯一的前題是——她真的很喜歡他,喜歡到非他不嫁。
可她真的很喜歡他嗎?這一點,老實說,樂正宸心中一點都不確定。
這永遠是個謎吧?關于她是不是真的有喜歡他喜歡到如此用盡心機的程度……
但有一點是他可以確定的,聰慧如她,機敏如她,心機深沉如她,絕不會做出對她不利又沒有任何意義的事,她既然要冒險去做,就表示這事若成,所獲得的收益定是比她要冒的風險還要大上許多……
「請你相信我。」他的腦海中響起她進殿前跟他說的另一句話。
她狀告國師,一定跟她的那個預言有關,跟預言有關,要咬的自然就是國師與平王和舒貴妃之間的關系……
「你說她當然不意外,這話是什麼意思?」秦士廉出口打斷了他的沉思。
「我們先回去吧。」樂正宸不想對此事多談,此時,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率先轉身走下長長的階梯。如今他身子虛,每走一步對他都是挺費力的事。
「你不等等朱大小姐嗎?」秦士廉很快跟了上去。
「我們還有事要做,舅舅。」若他的推測沒有錯,那麼,他就不能讓其中的關鍵人
物在皇上有任何行動之前先接到消息而消失不見。
「什麼事?有這麼急嗎?」
「急。再慢一點,人都要跑了……」
仁秀宮里,舒貴妃因高湛的一席話而顯得坐立難安,坐也坐不住,只好在大廳里走來走去,心急如焚。
「元凱那頭你不必擔心,他自始至終也不知道是誰指使他這麼做的,就算被抓進了刑部也逼問不出什麼來。」
「這個本宮知道,本宮擔心的不是這件事!」
「那就是為了趙全?」
「自然是。那個該死的朱延舞!她要告國師什麼?妖言惑主?擾亂朝綱?她何時見過國師來著?又听見過國師說什麼話來著?」明明知道這兩人之前根本沒有見過面,她還是覺得這女人的話中 有哪里不對勁。
「唉,你別再我面前晃悠了,眼楮都被你晃花了!」
「父親!本宮擔心——」
「擔心什麼?發生任何事,趙全都不會出賣你的。」
「本宮不是擔心他出賣本宮!本宮是擔心他!若他出了什麼事……不行,父親,你派人去通知趙全吧,叫他快點出城!」
高湛忍不住瞪她一眼,「你腦袋胡涂啦?趙全若這樣走了,那不就坐實了他的罪名?」
重點是,他們現在連這妖言惑主的「妖言」是指何事都毫無頭緒,不管他們是想幫忙還是想規避都不知從何下手。
「坐實了又如何?至少他可以不必死,可以躲到天涯海角去,日子還是可以過的。天知道他究竟說了什麼妖言來惑主了!」
「先靜觀其變吧,那丫頭能有什麼本事可以告倒趙全?他可是皇上特別從異域請來的,豈能被一個十八歲丫頭三言兩語給一鍋端了?你也未免太高看那個丫頭了!」在他高湛眼中,那女人不過就是個不知死活膽大包天的丫頭罷了。
「本宮之前就是太小看她了,才會以為讓平兒娶到她是輕而易舉的事。」舒貴妃想起了平王之前對她提起的那一連串古怪事,再想想此刻朱延舞竟敢告國師一事,心里就越發不安起來,「也許那丫頭才是真正的妖女來著……」
「你說什麼?」
「可不是嗎?她好像什麼都先知道了……」舒貴妃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整張臉都白了,「是啊,她鐵定是事先知道了國師那個預言,才會從頭到尾都躲著平王……她現在說要告國師……天啊,該不會也是因為那個預言吧?」
「女兒,你究竟是——」
「父親,趙全非走不可,本宮得馬上派人去通知他——」舒貴妃話還沒說完,一名宮女便急匆匆地來報。
「不好了,娘娘!」宮女的臉上布滿著驚慌,「禁衛軍已經把仁秀宮給團團圍住了!說任何人都不許進出!」
「什麼?」舒貴妃的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娘娘!你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宮女忙奔過來扶她坐上軟榻。
高湛皺著眉,年邁的身子也跟著一晃,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禁衛軍為什麼要包圍仁秀宮?」
「稟左丞大人,這個奴婢真不知道,但听禁衛軍里的人說,那個朱大小姐剛剛被下令關進刑部牢房里了,還有……」
「還有什麼?快說!」
「听說禁衛軍也接到命令,要立刻去搜查國師府……」
牢房里,陰暗潮濕,就算白天隱隱有日光從某間牢房最上頭的那扇小窗透進來,卻依然照不亮這大部分都沒有窗的空間,彌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朱延舞將背抵在角落的那面牆上,雙手抱著屈著的雙腿,她的眼底沒有恐懼沒有害怕也沒有嫌惡,彷佛此刻她坐的地方是自家的軟臥那般自在,而不是在陰暗潮濕的牢房里。
牢房,其實跟她前世住過的冷宮差不多,這里雖見不到陽光,但多了一絲人氣,這里雖看不到天空,卻還有出去的機會,不像冷宮,人不小心死在里頭,也不知幾天幾夜之後旁人才會發現。
一只老鼠往她這個方向迅速的爬行而來,她沒有尖叫,也沒有跳起來閃躲,反而伸出腳朝它用力一踢,听到那吱吱吱的叫聲在另外一頭響起,看著那圓滾滾的身子轉眼間溜得不知蹤影。
欺善怕惡的家伙……
老鼠跟人也是一樣的。
「本王以為你會蜷在里頭哭呢,沒想到你卻在這里欺負一只老鼠。」
這嗓音,這語調……
朱延舞驀地轉頭望去,果真看見樂正宸那一臉溫潤的笑。
「王爺怎麼來了?」她愣愣地站起身。
「把門打開。」樂正宸讓獄卒開了門,身子一彎便進了牢房,轉身又對獄卒說了一聲,「把門關好吧。」
獄卒一愣,朱延舞也一愣。
「王爺,您這是……」
「本王要陪著王妃一起關在這里,王妃待在這里多久,本王就待在這里多久。」說著,樂正宸上前拉起她的手一同坐在地上。
「王爺,這不合規矩……」獄卒站在門口,一臉的不知所措。他一個小小獄卒若真把王爺關在里頭,會被殺頭吧?
「本王的命令就是規矩。關好門,你就下去吧。」
「可是……」
「不然你找人來把本王拖出去試試?」
「小的不敢。」
「不敢就快走。」
聞言,獄卒只好匆匆關上門便速速離開。
朱延舞低頭看著握住她的那只大手,不知何時開始,這個男人竟就對她自動自發地親密起來,讓她好不習慣啊。
「王爺為什麼來這里?這可是牢房啊。」
樂正宸側臉瞧著她,溫溫地一笑,「本王爺來陪你,你不喜歡?」
「王爺才在外頭跪了一天一夜,沒睡又沒吃,怎麼就不回府好好睡一覺呢?你這樣,若是病了怎麼辦?」
「王妃這是在關心本王嗎?」
他這人……怎麼左一句王妃右一句王妃?她都還沒嫁給他呢,怎麼就叫上癮了?朱延舞看著他,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之前她在他面前說她喜歡他,是因為那不是真的,所以講得很順口,可如今,他只是問她一句是不是在關心他,她就開始臊到說不出話來,因為她此刻對他的關心是真心真意的……是吧?
見她久久不語,樂正宸干脆唉了一聲,道︰「本王在外頭整天要擔心你,吃不下睡不著,還不如直接進來陪你,你在本王身邊本王才能安心。」
「王爺……」這里可是牢房啊,什麼地方不好陪,來這里陪她?「這里是污穢之地,不是王爺該待的地方。」
「怎麼王妃可以待,本王卻待不得了?」
「可是……」她是不得已啊!
「被你這一說本王還真的覺得想睡了,你的腿借本王躺一下吧,我想短時間之內牢里的老鼠應該都不敢再來找你了。」說著,樂正宸將身子一轉便直接躺在她的雙腿上,闔上雙眼還真的打算在這睡了。
朱延舞低頭看著他,第一次可以如此細細地安靜地打量著這男人,一雙濃眉斜斜的飛起,英氣勃發,好看的鼻梁直而挺,那雙閉上的眼楮總是帶笑而溫柔,還有這張薄唇,性感又無情,組合起來的他,看起來卻是個溫潤貴公子。
看起來……卻不是真的。
她知道他這雙黑眸冷漠起來有多讓人膽寒,知道這張性感的薄唇可以吐出多嘲弄傷人的字句,更知道他溫柔的表象背後那如豹如虎般的迅猛與狂霸……
她一點都不想愛上這個男人,但她卻需要他的愛,喜歡他對她的喜歡……
「王爺。」
「嗯?」
「你沒話要問小女子嗎?」連她對皇上說了什麼,他都不明不白的,竟就這樣跟著她住進牢里?
「你做都做了,說都說了,本王問了也是白問,既然你在等一個結果,本王陪你等就是了,不然你一個人在這里多寂寞。」
朱延舞一愣。她寂寞嗎?是啊,她自然是寂寞的。誰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蹲在牢里面對那些老鼠蟑螂的?
可,他竟知道她的寂寞嗎?怎麼可以這樣……
她本來很勇敢的,他這些貼心溫柔的話卻害她變得軟弱無比,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父母毫無條件的原諒了她,讓她感動又想哭。
「你又要哭了嗎?」他輕輕地睜開眼,果然看見她淚盈于睫又忍住不掉淚的模樣。
「我沒有。」朱延舞別開眼。
樂正宸溫柔的瞅著她,伸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輕輕柔柔地對她道︰「不管你有沒有要哭,本王喜歡你,朱延舞。」
非得這樣嗎?
這男人竟在牢里跟她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