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橫行侯府 第八章 威脅逼她當逃奴
傅謹之隨皇上出京狩獵不過短短幾日,陳家人就遞話來,教她這幾日回家一趟。陳瀟瀟覺得自己不笨,不至于看不出來此事有詐,娘不是叫她乖乖待在鎮北侯府,不要老是往外跑嗎?
可是,萬一家里真的出了事,要她回家一趟呢?換言之,無論是否有詐,她必須回家一趟。
因此隔日一早,她就向明陽告假,收拾東西回家,沒想到家里真的出事了。
「運兒怎麼會摔傷腳?」陳瀟瀟心疼的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弟,瞧他臉色蒼白,睡得很不安穩,顯然很痛。
何芸娘什麼話也沒說,拉著陳瀟瀟退出房間,然後拿出一封信給她,示意她自個兒看。陳瀟瀟取出信紙一看,不禁一愣,現在這是什麼情況?要求他們一家五口十日之內滾蛋,否則下次不只是摔傷腳,而是要了他們的命。
「娘覺得這與先前闖入我們家翻箱倒櫃的不是同一批人。」何芸娘道出她的想法。陳瀟瀟同意的點點頭,「那些人不見得希望我們離開,將我們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他們會更安心。」
「沒錯,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陳瀟瀟若有所思的緊抿著嘴,她賣身為奴應該不是秘密,可若知道她是個奴才,就曉得她不可以隨意離開,大周律法,逃奴只有死路一條,然而這封信說得很明白,除了她家人,她也必須離開,這說明什麼?顯然是沖著她而來的算計。
「怎麼了?」
「這事只怕因我而起。」
略一思忖,何芸娘就想明白了,「若跟師兄的事無關,還有誰想對付你?」
難道是傅老夫人?陳瀟瀟搖搖頭,不是否決,而是不相信,傅老夫人有貴婦的通病——眼楮長在頭頂上,但不是如此卑劣的人。再說,她們又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有必要用「逃奴」的方式處理掉她嗎?難道是玉茜?
「主子看重我,想對付我的人可多著了。」能一路平平安安升到大丫鬟的人,不是特別幸運,就是特別厲害。
「就是嫉妒你,也沒必要讓你背上逃奴的罪名啊!」
陳瀟瀟忍不住苦笑,「是啊,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寧可與人為善,可是世上有很多人秉持一個觀念——對對手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何芸娘憂心的皺著眉,「沒想到鎮北侯府如同龍潭虎穴。」
這一點陳瀟瀟非常認同,「不只是鎮北侯府,高門大戶全是是非之地,即使你無心爭寵,只要你得到主子的賞識,就別想安安穩穩過日子。」
聞言,何芸娘心疼的模了模陳瀟瀟的頭,覺得很自責,「這是娘的錯,只想著如何護著你,不曾想過高門大戶最多的就是勾心斗角,你從小遇事就只知道忍著,如何應付花樣百出的算計。」
「娘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是那麼容易打倒的人。」無論是傅老夫人或是玉茜,她可是有傅謹之這個「外掛」,若還護不住自個兒的性命,也太無能了。
「可是……」何芸娘看著陳瀟瀟還拿在手上的信。
其實今日沒有出現這封信,陳瀟瀟也想搬離明花村。雖然住在這里,父母上山采藥比較方便,但她骨子里是都市人,都市不只生活機能優于鄉下,安全上也是,還有,運兒既然要走科舉,不能一直在村子的學堂讀書,無論師資還是接觸的人,村子遠遠不及城里,何況是人才濟濟的京城。總之,她倒覺得藉此機會搬離明花村並非壞事,不過,如何搬離這里?
陳瀟瀟左右看了一眼,對方會不會派人躲在暗處盯著他們搬離這里,甚至一路尾隨在後?他們就是要搬走,也不能教對方知道他們的下落。
「對方不是給我們十日嗎?這事容我想想。」
這事確實要仔細盤算,若是必須離開這里,他們要搬去哪兒?她和夫君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們沒有家鄉可回,雖然她有醫術不至于餓死,但是舉家搬遷是很費銀子的,以他們身上的存銀能在什麼地方落戶?何芸娘按捺住心里的焦急,看了一眼天色,「時候不早了,你不趕緊回去,天黑之前可能回不了鎮北侯府。」
「今晚我留在這里。」
「不好吧。」
「我請了假,不會有事。」她若是傅老夫人,絕不會再拿她出門的事作文章,而且她對明陽有信心,傅老夫人真要計較,明陽也會面護著她。
「真的可以嗎?」何芸娘總覺得不太放心。
陳瀟瀟笑盈盈的擺了擺手,「娘相信我,這點小事我應付得來。」
何芸娘見她信誓旦旦,又想到先前傅謹之曾陪她回來,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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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一夜,陳瀟瀟天未亮就醒了,不過,她沒有急匆匆的趕著回鎮北侯府,而是坐在書案前面涂涂寫寫。
人家威脅幾句就逃之夭夭?她陳瀟瀟從來不是這麼齋種的人,惡勢力最可惡,而她又不是沒能力反擊,為何要逃避?她想搞清楚究竟誰在搞鬼,可是在這之前,她必須先將家人送走,免得人家動不動拿家人威脅她。
陳瀟瀟真是越想越氣,這些人太可惡了,他們以為搬家是很容易的事嗎?搬離明花村是小事,但搬進皇城可是大事,京城居大不易,買房要花銀子,往常輕易取得的柴火要花銀子,就是連飲用水也可能要花銀子,還好她娘是大夫,掙個溫飽不是問題,不過運兒要讀書,束修肯定高于明花村,與友人往來要花銀子……總之,林林總總,單靠家中如今的收入,絕對不夠。
最近她制作了幾款藥丸,原本想找傅謹之合作,由他出面開醫館,再請兩個大夫坐堂,兼賣她的藥丸,待她不當丫鬟,也可以到醫館坐堂,專為女子看病,如今為了給家人增加收入,只能先貢獻出兩款藥丸。
陳瀟瀟低頭看著紙上算計出來的銀子,傅謹之出門前留了五百兩銀子,加上她在鎮北侯府存下來的銀子,還有昨夜從她娘口中得知的自家存款,加起來有八百多兩,應該足夠在西城落戶。
「來人啊。」陳瀟瀟推開窗子試著喊一聲,沒想到真的有個人咻一聲站在窗外,嚇得她差一點一坐回椅子上。
「你是誰?」
「夏成。」
「我在澄明堂沒見過你。」
「我是暗衛,不知道瀟瀟姑娘有何吩咐?」頓了一下,夏成一臉瞥扭的小心翼翼問︰「還是要借銀子?」
陳瀟瀟似乎听見烏鴉啊啊啊的聲音,傅謹之派暗衛跟著她,難道只是擔心她缺銀子,不是為了保護她?
「我想要買房,你幫我在城西尋看看,原則上不要超過五百兩,居家品質要好,左鄰右舍都是值得相交的人,多花點銀子倒是無妨,若實在找不到滿意的,我們可以暫時用租的,總之,我們一家三日之內要搬過去。」
夏成怔住了,主子只交代了兩個任務——主要保護陳瀟瀟,次要是在陳瀟瀟借銀子時立馬交出身上的錢袋。
陳瀟瀟看不懂他的反應,「有何問題?」
「我沒干過這種事。」
陳瀟瀟又听見烏鴉的聲音,啊啊啊,不能怪他,人家只懂得當暗衛。
「不知道就問人,這個你總會吧。」
夏成不好意思的臉紅了,終于意識到自個兒的反應有多白痴,連忙道︰「尋好院子後,我再請瀟瀟姑娘過去確認。」
「好,有勞你了。」
「應該的,不知道瀟瀟姑娘還有何吩咐?」
「沒了,你只要隨意留意是否有人盯著我們一家人,想法子引開對方,讓我們不動聲色從這里搬走。」
夏成應是,便又咻一下就消失不見。
如今時間很重要,陳瀟瀟趕緊套上棉襖,走出房間召集家人,全家總動員收拾家當準備搬家。
「你是不是應該先回鎮北侯府?」何芸娘見女兒還賴著不走,又開始擔心了。
「今日我只要回去就出不來了,還是搬好家再回去。」經過一夜的琢磨,她看清楚想明白了,對方既然是沖著她來,與她生父無關,那就是傅老夫人了,盡管很難相信她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若是傅老夫人,只要她回去就如同進了監牢,即使她有請假,出門是得到主子允許,傅謹之不在,老夫人強行說她怠忽職守,她就是怠忽職守,這個時代真的沒有人權,一個丫鬟更是如此,主子就是打死丫鬟也不過是名聲的問題,還好她不是死契,傅老夫人不好隨便對待她。
傅老夫人會要她的命嗎?傅老夫人鬧了這麼一出想逼她自個兒當逃奴,無非是不想跟兒子正面沖突,因此不會當眾要她的命,當然也不會教她好過。
「這樣好嗎?」
「我們已經進了人家的圈套,何時回去都一樣。」
「你知道是誰要對付你?」
「是誰想對付我並不重要,我護得了自己。」
何芸娘可以感覺到女兒有意避開問題,顯然此人身分不低,為了不讓她擔心,索性不說清楚,于是提議道︰「要不,我們先幫你贖身。」
「傅四爺隨皇上去狩獵,我沒辦法贖身。」
略一思忖,何芸娘又想到一個主意,「娘隨你一起回鎮北侯府,向主子解釋。」
「娘不必費心了,主子若是能夠輕易接受解釋,內宅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安寧了。」
陳瀟瀟其實想說「打殺丫鬟的事」,可是太直接了,只怕她娘晚上要作噩夢。
何芸娘真是愁死了,「不管如何,早一點回去,罪名總能輕一點。」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人家有心跟我過不去,還怕找不到罪名嗎?好啦,娘別再說,我總要知道我們搬到哪兒。」陳瀟瀟不想再多說什麼,轉身又忙著進書房整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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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給夏成三日的時間,可是陳瀟瀟很懷疑他的行事效率,萬萬沒想到他的效率那麼好,用不到三日他們就離開明花村在皇城落戶,當然,這要感謝夏尹這個暗衛頭子的幫忙。
安好家,陳瀟瀟交出兩款藥丸——養身丸、去風熱的藥丸,親自指導娘親跟著方子制作一遍,才收拾行李返回鎮北侯府。
雖然早知道回到侯府免不了要遭罪,而且還有前例,但是面對傅老夫人如此粗暴的行徑,陳瀟瀟還是忍不住皺眉,難道就不能有點修養嗎?
「老夫人,奴婢自認安分守己,老夫人為何非要跟奴婢過不去?」即使賣身為奴,陳瀟瀟很少下跪,可是雙膝只要受罪,絕對跟這位傅老夫人有關。
傅老夫人冷冷一笑,「一個安分守己的奴才會成日往外跑?」
「若不是家里臨時出了意外,奴婢怎麼可能往外跑?」頓了一下,陳瀟瀟趕緊又補上一句,「奴婢可是告了假。」
「你離開幾日?」
「五日。」
「你覺得這樣像話嗎?哪個奴僕會出去一趟就是五日?」
「我不是說家里出了意外嗎?」陳瀟瀟為了證明自個兒所言屬實,連忙拿出那封「威脅信」,像在抱怨似的接著道︰「也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人,不僅傷了我弟弟,還威脅我們一家五口必須在十日之內搬離明花村。」
傅老夫人斂容,「你不要以為弄出一封威脅信就可以月兌罪。」
「我是在陳述事實,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紀嬤嬤自動上前抽走陳瀟瀟手上的信件,送到傅老夫人手上。
傅老夫人抽出信紙一看,然後隨手將信撕了,「你以為這點小伎倆可以騙得過我嗎?」
陳瀟瀟先是一怔,接著噗哧一笑。
傅老夫人不悅的皺眉,「你笑什麼?」
「老夫人以為這樣就可以湮滅證據了嗎?」
傅老夫人的臉色很難看,沒錯,她是想湮滅證據,雖然這封信不是她的手筆,卻是她授意的。
陳瀟瀟用下巴指了指剛剛撕掉的信,不客氣的道︰「那是月復品。」
「你!」
「老夫人應該听過兵不厭詐,奴婢有必要保護自己,不是嗎?」其實,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證實老夫人跟這件事有關嗎?結果,她很失望。
若非兩人處在對立,傅老夫人絕對會說一聲這丫頭聰明,如今她只後悔自個兒太過沖動,怎麼火氣一上來就撕了信呢?這不是說明她心虛嗎?
「你就是再拿出一封威脅信,也可能是你捏造的。」
陳瀟瀟不以為然的一笑,「是真是假還不簡單,只要將那封信交給京兆尹,應該可以查得出來。」
傅老夫人臉都綠了,這丫頭是在暗示她,她並不介意將鎮北侯府的丑事鬧得滿城皆知,反倒是她這個侯爺夫人可丟不起這個臉。
沒錯,陳瀟瀟就是在暗示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可不會傻傻的任人宰割。
「老夫人還有話說嗎?」
「我不說,換你說,你有什麼話要說?」傅老夫人覺得自個兒需要冷靜一下,免得一個不小心教這丫頭給繞進去了。
「奴婢確實有話要說,奴婢不知道老夫人受了誰挑唆,非要跟奴婢過不去,不過請老夫最好想清楚,這麼做值得嗎?難道老夫人不怕因此壞了自個兒的名聲嗎?」陳瀟瀟狀似不經意的瞥了紀嬤嬤一眼,「老夫人可曾想過,給您出主意的人是在陷害您?」
傅老夫人眼楮微微一眯,「此話怎講?」
「鎮北侯府的名聲一向很好,這不只是因為幾位主子在外行事得人稱許,更是因為內宅沒有什麼不公不義之事,如今有人為了對付奴婢,不惜藉老夫人的手算計奴婢,一旦這事傳出去,外面的人會如何說老夫人?原來老夫人的嚴正仁慈是假的,骨子里就是個陰險惡毒的小人。」
傅老夫人臉色一變,不自覺的看了紀嬤嬤一眼。
紀嬤嬤立即耷拉著腦袋,恨不得消失不見。可是,從腳底竄上來的寒意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真是失算,她沒想到這丫頭會大剌剌的跑回來。
「我若由著你在外頭打混五日,一點懲罰也沒有,那才是不公不義。」不管如何,傅老夫人可不能承認自個兒有錯,而且得認準陳瀟瀟有錯,要不,費盡心思攤開這麼大的一張網,結果什麼也沒撈到,未免太嘔人了。
「老夫人就是想為難奴婢。」
「你若真的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就應該安安分分過日子。」
「老夫人真愛說笑,若不是你們先算計奴婢,此時奴婢應該待在藥房搗藥。」
傅老夫人聞言一噎,謹兒不在,無人帶著她四處瘋玩,她確實會待在藥房搗藥,正因為如此,她才同意下人使詐逼她出府,只是沒想到他們不惜傷害她的家人。
「奴婢實在是想不通,老夫人跟奴婢又沒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夫人整死奴婢有何益處?
四爺看重奴婢,主要是奴婢的醫術對四爺有極大用處,難道老夫人不擔心奴婢出事會壞了四爺的計劃嗎?」
傅老夫人還真沒想到這一點,畢竟醫術高于陳瀟瀟的大夫多得是,只要給得起銀子,還怕沒有人願意為謹兒所用嗎?謹兒用陳瀟瀟不過是貪圖方便,可是,萬一陳瀟瀟真的是無可取代的呢?
「老夫人教奴婢看清楚自個兒的身分,那麼老夫人呢?」她無法理解這些貴婦的思維,自恃高人一等,為何行為舉止卻沒有相對的高度呢?
「無論如何,你怠忽職守是事實。」傅老夫人此時是騎虎難下,搞出那麼大的陣仗,就不可能不了了之,否則她會成為笑話。
「奴婢無話可說。」陳瀟瀟費了那麼多口水是為了「輕判」,不是為了「放過」,傅老夫人貴為侯爺夫人,臉面可是很重要,她願意退讓就夠了。
傅老夫人很滿意陳瀟瀟見好就收,轉頭看著桂枝,「你去澄明堂見明陽,請他派兩個人過來押陳瀟瀟回去關小黑屋。」
小黑屋?陳瀟瀟微微挑起眉,傅老夫人這一步讓得可真多,原本以為她會再一次待在榮安堂的柴房里。
傅老夫人不難看出她此刻的想法,忍不住潑冷水,「澄明堂的小黑屋可不見得比榮安堂的柴房舒適。」
陳瀟瀟不在意的回以一笑,小黑屋不比柴房舒適,但澄明堂比榮安堂安全啊。
傅老夫人很容易解讀她傳遞的意思,決定還是閉上嘴巴,這丫頭簡直是來克她的,比謹兒更令她心累。
☆☆☆
傅老夫人很信任紀嬤憊,因為未出嫁之前,紀嬤應就一直跟著她,前前後後侍候她有四十幾年了,侯爺都不見得比紀嬤嬤了解她,這一次的事讓她生出一種遭到背叛的感覺,怎麼也沒想到身邊最親近的人藏著異心。
「桂枝,我是不是做錯了?」傅老夫人身邊的兩個大丫鬟——翡翠和桂枝,翡翠長相甜美,逢人就笑,性子也活潑,比桂枝更懂得討主子歡心,而桂枝性格沉穩,像個悶葫蘆的似的,卻令人更感到安心。
略微一頓,桂枝避重就輕的道︰「奴婢以為四爺是個孝順的,老夫人若不點頭,四爺絕不會娶個丫鬟為妻。」
傅老夫人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與我僵持不下,逼著我點頭同意,我還能如何?」
「老夫人忘了嗎?四爺的親事還要侯爺點頭同意。」雖然四爺是麼兒,但侯爺對四爺的看重不亞于世子爺,四爺是鎮北侯府難得一見的讀書苗子,這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還是皇上對四爺的喜愛。
傅老夫人聞言苦笑,「侯爺比我還心軟。」
桂枝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若不是侯爺縱容他的任性,他怎麼可能至今還未成親?」謹兒是有克妻之名,可是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怎麼可能娶不到妻子?是他不願意委屈自己,說妻子是要和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好歹要看得順眼。偏偏謹兒眼楮長在頭頂上,滿京的閨秀沒有一個入他的眼,她見了心急,侯爺卻道,他的麼兒怎麼可以跟不喜歡的姑娘過一輩子?讓她這個做娘的拿謹兒沒轍。
「侯爺再寵四爺,也不會容許四爺娶個丫鬟。」遲疑了一下,傅老夫人點了點頭,「應該吧。」
「老夫人不妨將此事交給侯爺,有侯爺擋在前面,這樣老夫人不必跟四爺直接對上,四爺就不會跟老夫人離心了。」
傅老夫人輕拍一下大腿,「我真是糊涂,干啥老是搶著當壞人?」
「老夫人是關心則亂。」
「是啊,我是關心則亂,要不,怎麼會看不出有人想藉我的手對付瀟瀟。」
其實,老夫人何止關心則亂,也是因為太信任紀嬤嬤。主子不問,桂枝是不會隨便開口告狀的。
傅老夫人看了桂枝一眼,「你有話就說出來,不要怕得罪人。」
「奴婢不是怕得罪人,而是不敢輕言未證實的事。」
「你又不是謹兒,查案要講證據,你只要把見到的事說出來就好。」
「是,奴婢見玉茜好幾次上榮安堂找紀嬤嬤,兩人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總是怕別人瞧見似的。」
「玉茜?」傅老夫人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畢竟不是榮安堂的丫鬟,又好一陣子沒在她面前打轉,對這號人物的記憶自然淡了。
「原是澄明堂的丫鬟,可不久前被四爺送去了莊子。」雖然玉茜對外宣稱自個兒想去莊子,但誰都明白她定是犯了錯,四爺不允許她再待在澄明堂,只是主僕多年,又是父母都在府里的家生子,總要給她留點面子。
傅老夫人想起來了,「既然去了莊子,怎麼可以隨意回府?」
「這是老夫人親口允諾的,老夫人不記得了嗎?」
怔了半晌,傅老夫人懊惱的敲了敲腦袋瓜,「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隨莊子的管事回鎮北侯府,紀嬤嬤將她帶到我面前,說是要向我問安,我得知瀟瀟處處刁難她,逼得她不得不去莊子,便親口允許她可以常常回來走動。」
桂枝點頭應是,只要扯到瀟瀟,老夫人就會沖動行事,身邊侍候的人明知老夫人事後會後悔,當下也不敢阻止,這不只是得罪人,還是公然反抗主子,萬一主子覺得丟臉,自己就遭殃了。
傅老夫人忍不住皺眉,「就算我親口說了,她可以常常回來走動,但是莊子上又不是沒有差事,她怎麼可以任意回來?」
「玉茜的爹娘都在府里,莊子的管事難免多照顧。」
這種事很正常,傅老夫人不能責怪莊子的管事,更別說玉茜得了她的允許,誰敢阻止她回府?
「玉茜跟紀嬤嬤很親近?」
「紀嬤嬤好像有意收玉茜當乾女兒,可是後來不了了之。」
傅老夫人冷冷一笑,「玉茜不再是澄明堂的大丫鬟,紀香當然不敢再收玉茜當乾女兒,謹兒知道了會不高興。」
桂枝知道老夫人對紀嬤嬤生出厭惡,竟然直呼其名。
「我真是眼瞎了,竟然沒有察覺身邊倚重的人勾結外人。」對傅老夫人來說,只要不是榮安堂的人,就是外人。
當主子的想牢牢掌控自個兒的勢力範圍,還是要靠底下的人,只是紀嬤嬤乃老夫人面前的第一人,想對付她,不只要先衡量自己有多硬的靠山、有多大的底氣,還要確定能一次扳倒她,要不,從此後患無窮,因為紀嬤嬤可是很會記仇。
傅老夫人憂傷的嘆了聲氣,「我真是老了。」
「這是奴婢失職,並非老夫人的錯。」
傅老夫人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們的難處,若不是今日在瀟瀟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你們就是提醒我,我也不會相信紀香在後面搞鬼。」
「紀嬤嬤應該沒料到瀟瀟會回府。」桂枝一直在留意紀嬤嬤的反應,當得知陳瀟瀟回府,紀嬤嬤就變得心神不寧,很顯然此事完全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沉默片刻,傅老夫人低聲道︰「瀟瀟肯定是個孝順的孩子。」
桂枝靜靜的不再說話,當丫鬟的要懂得分寸,要不,就有搬弄是非之嫌。她相信因果,今日她搬弄他人的是非,明日就換人家搬弄她的是非。
☆☆☆
雖然不怕小黑屋,但陳瀟瀟是那種無法忍餓的人,過去她可以關在房間三天三夜不說話,眼中只有報告,但身邊一定要有堆積如山的零食,想吃,隨手一抓,就能滿足口月復之欲,總之,她忍受不了饑餓。
她曾想像過各種死法,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餓死。萬萬沒想到穿來這里,她竟然落得餓死的下場!人家穿越有金手指,能夠賺好多好多銀子,還可以找到高富帥的相公,而她,穿越餓死,這絕對是獨一份,混得也太慘了。
陳瀟瀟努力舉起手,對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某人說︰「傅謹之,我餓到不行了,你一個人獨自在這里奮斗,不過你放心,我會在天上祝福你在這個世界闖出一片天。」
「你休想丟下我一個人。」
咦?她怎麼會听見傅謹之的聲音?陳瀟瀟努力睜開眼楮,好像真的看見傅謹之,她是不是在作夢嗎?
她一定在作夢,所以,她不再抗拒內心深處的渴望,想好好的看他,仔仔細細的看他,然後她發現一件事,「傅謹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真是帥到掉渣。」
某人很不爽,怎麼有一種掉漆的感覺?「很帥就很帥,為何要帥到掉渣?」
「你真笨,這是一種加強語氣。」
「在我看來,就是精美的瓷器掉漆了。」
「你真是缺乏幽默感。」
「我一向嚴以律己,不需要幽默感,不過,你可以多一點幽默感,我喜歡。」
「傅謹之,能夠在餓死之前見到你一面,我很開心。」
「你應該說,只要你沒餓死活下來,你就會嫁給我。」
陳瀟瀟對感情一向很謹慎,面對臨別的這一刻,她還是不願意輕易許下承諾,只是,怎麼會如此舍不得他呢?既然是在夢中,她就听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好吧,我答應你,我不再逃避。」
「不是不再逃避,是你要嫁給我。」
「這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你要確定今生非傅謹之不嫁。」
「好好好,今生非傅謹之不嫁。」
「我們拉勾。」
拉勾就拉勾,陳瀟瀟對于夢中的事真的不太計較,而且拉了勾,好像放下一件心事,她也可以安心的閉上眼了。
被窩很溫暖,陳瀟瀟睡得很滿足,可是肚子好餓,她想吃東西。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睜開眼,然後就看見某人一臉憔悴的守在床邊,腦子瞬間空白,好一會兒她終于想起來了,她不是餓死了嗎?
陳瀟瀟看了又看,忍不住舉起手,用右手食指輕輕觸踫他一下,接著不自覺的劃著他的眉眼鼻口……這個男人真的帥到掉渣!
這時,傅謹之也睜開眼楮,笑盈盈的道︰「你醒了啊。」
現行犯應該如何反應?陳瀟瀟覺得裝傻最好,收回手,若無其事的問︰「我不是成了餓死鬼嗎?」
「餓個一兩日不會死。」
「我已經認命了,餓死就餓死,怎麼又活下來了呢?」
「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不了。」
「你未免太霸道了吧。」
「我這個人本來就很霸道,我看上的人,絕對不會放手。」他強硬的表示。
陳瀟瀟突然害羞了,拉高被子遮住臉,隔著被子道︰「你娘再繼續折騰下去,我被整死是早晚的事。」
「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哼,陳瀟瀟不客氣的提醒他,「那一次我挨板子關柴房,你也保證過。」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我會跟我娘說清楚。」傅謹之真的深感愧疚,畢竟派了暗衛保護她,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竟然還是讓她遭罪了。
這一次陳瀟瀟哼得更大聲,「她是你娘,不是你女兒,怎可能乖乖听你的話?」
傅謹之低聲笑了,她的反應實在太可愛了!
「有那麼好笑嗎?」陳瀟瀟懊惱的拉下被子瞪他。
清了清嗓門,傅謹之一本正經的道︰「雖然她不是我女兒,但她是我爹的妻子。」
鎮北侯因為年紀大了,早將西北軍權交給世子,退守京城掌京畿大營,所以人明明在京城,陳瀟瀟卻不曾見過他。
「你爹不是應該比你娘更在意你的前程嗎?」父親盼著兒子娶個有岳家助力的妻子,這不是常理嗎?
「我爹說靠實力才能走得長遠。」傅謹之起身走到門邊,交代守在外面的人吩咐小廚房準備白粥和小菜後轉身折回來,「好啦,起來了,你不是肚子餓嗎?」
陳瀟瀟有氣無力的坐起身,突然想到一件事,「狩獵應該還沒結束吧。」
「大理寺不是六部,我們是跟著案子打轉,不是繞著皇上打轉,皇上讓我們去狩獵是表示看重,狩獵第三日,皇上就先放我們回來了。」
回來得知發生什麼事,他真的很慶幸自個兒在大理寺當差,要不,她要受更大的罪。為了這事,他狠狠罵了明陽一頓,明陽不敢拂了他娘的面子,準備按澄明堂的規矩關她三日,三日餓不死人,但容易感染風寒,她只要病倒了,他娘就可以送走她了。
「老天爺還是站在我這邊。」
「以後沒有人能靠近你一步。」
叩叩叩!敞開的門上傳來輕輕敲打聲,小廚房送來吃食,陳瀟瀟急忙下床直撲窗邊的矮幾,吃著淡而無味的白粥,第一次發覺白米真的好香好香。
見陳瀟瀟忙著填飽肚子,傅謹之悄悄的走出房間,此時明安已經候在門邊等著向他報告。
「結果如何?」回來一知道陳瀟瀟出事,傅謹之就猜到對方其實是利用她娘引開陳瀟瀟,好讓他們有機會潛入陳瀟瀟的房間,至于對方是找東西還是索性將醫書全偷走,這就只能等他們進一步驗了。
「確定了,對方有偷走東西,至于偷走了什麼,還要等爺和瀟瀟姑娘檢查確認。」明安掩不住興奮的心情。早先透過玉茜接觸的人,一個一個暗中查探、過濾,試圖從中找出承恩侯府埋在澄明堂的釘子,許是對方太過小心,與玉茜會面沒教人察覺,不在他們的名單上,總之,他們查過的對象,明面上都沒問題,最後只能安排暗衛盯著陳瀟瀟的房間,等待此人再一次潛入,就能確定是誰,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傅謹之唇角上揚,「暫時盯著,小心一點,別打草驚蛇。」
「玉茜那兒要如何處置?」
「暫時留著,只要動了她,對方就會知道我們發現了,不過,一一記下她與對方見面的時間、地點,澄明堂這邊也一樣要記下,等到事情落幕,我要拿這些證據處置他們一家人。」這是整頓鎮北侯府的大好機會,他當然要好好利用。
「老夫人想必知道這次的事跟玉茜有關,會不會先出手處置玉茜?」
傅謹之搖了搖頭,「玉茜不是榮安堂的丫鬟,我娘不會處置她,倒是紀嬤嬤,我娘會冷了她,可惜罪名不好定,只能等她自個兒離開。」
「如今老夫人瞧她不順眼,她想必不好意再待下去了。」
「這種人早一點弄走,若她拖拖拉拉舍不得走,你想個法子逼她離開。」
「是,爺要不要去老夫人那兒瞧瞧?」
傅謹之看了一下天色,時間還早,便吩咐明河守在這里,他帶著明安去一趟榮安堂。他還是早一點跟娘說清楚,若是娘再為難陳瀟瀟,他索性搬出去,不怕娘還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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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瀟瀟看了一眼滿滿一桌子的醫書,真想給自個兒按一個贊,厲害啊,真的被她猜中了,對方直接動手偷醫書。
傅謹之見她一臉得意的樣子,搖了搖頭,提醒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若你的推斷成立,他們要找的東西藏在醫書里面,他們要偷的應該是全部的醫書,非部分醫書,不是嗎?」
「我若是他們,不會一次偷走,而是一次偷幾本,交上去,確認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再拿回來換另外幾本,反正三天兩頭拿家人嚇唬我,我就會乖乖出府,給他們打開方便之門,他們又何必驚動我?雖然我是這個無權無勢的丫鬟,但能不動聲色達到目的,這不是更好嗎?」
傅謹之同意的點點頭,不過他有個問題,「為何還要檢他們偷走哪些醫書?」
「我問你,若是你有東西藏在醫書里面,你會藏在哪里?」
傅謹之想了想道︰「我應該會藏在相關的醫書里面。」
陳瀟瀟笑了,「沒錯,對方肯定也認為如此,因此他們當然要先偷相關的醫書。」
傅謹之恍然大悟,「你想從先偷取的醫書中判斷他們要找的東西。」
「其實更正確的說法是,我要藉此判斷我爹究竟藏了什麼東西。」
「我還以為你認定是書信、藥方之類。」
「不是書信,而是藥方或脈案。」
略一思忖,傅謹之就明白了,書信的可能性確實不大,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又不是邊關的大將軍,難道還能搞出通敵賣國的書信?同樣的道理,因為是太醫,手上接觸最多的就是藥方和脈案。
「他們偷走的是什麼樣的醫書?」
「與生育有關的醫書。」
細細琢磨,傅謹之若有所思的眯著眼楮,「你爹的死應該跟梁氏有關,若能解開梁氏為何而死,就能解釋你爹為何遭到滅口。」
「你不是已經猜到梁氏為何而死的嗎?」
「我從目前得到的訊息來看,承恩侯府容不下梁氏,是因為梁氏一直叨念兒子變成女兒,承恩侯府怕此事傳出去,引起皇上注意,進而對同一時間生下的二皇子起了疑心,但是,這事與你爹有何關系?你爹只是幫梁氏調理身子,讓梁氏可以孕育子嗣,還有,你可別忘了,你爹早在十四五年前就出事了。」
這會兒陳瀟瀟更糊涂了,「我爹的死到底跟梁氏有沒有關系?」
「有關,但我所謂的有關不是承恩侯府為何要殺梁氏,而是梁氏為何如此肯定生兒子而不是女兒,其實嚴格說來,這才是梁氏真正的死因。」承恩侯府早在多年前就預謀害死梁氏,這說明什麼?梁氏就是不叨念兒子變成女兒,她還是要死。
陳瀟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爹手上有證據可以指出梁氏生下的是兒子,而不是女兒,換句話來說,梁氏也是因為如此才堅信自個兒生的是兒子。」
「嗯。」
陳瀟瀟皺著眉,咬著下唇,「這會是什麼證據呢?」
「這事還是得從雲二爺身上下手,不過,承恩侯府的包袱太重了,雲二爺就是不認同,也不能說。」
「他不說,就想法子詐他啊。」
「你想得太簡單了,如何詐他?」
陳瀟瀟舉起手敲了敲他的腦袋瓜,「動腦子啊。」
傅謹之忍不住苦笑,「我腦子動得還不夠多嗎?」
「是是是,你動得夠多了,但還是要再努力一把。」陳瀟瀟轉而拍他的肩膀。
「你能不能給點實質的建議?」
陳瀟瀟覺得很不服氣,「你想要犯人的口供,不是使用暴力用刑就只能詐他,難道你覺得暴力用刑更適合他?」
「雲二爺再不受重視,也是承恩侯府的主子,怎麼可以對他用刑?」
陳瀟瀟理直氣壯的雙手一攤,「所以,你只能詐他啊。」
傅謹之好哀怨的瞥了陳瀟瀟一眼,好像她很不負責任,教她不由得抖了一下。
「你只要知道他的軟肋在哪里,還怕詐不了他嗎?」
「他的軟肋已經死了。」傅謹之不禁感嘆。
「你不是最清楚品嗎?」
傅謹之瞪大眼楮看著陳瀟瀟,這是教他用品——長得像梁氏的人來詐雲重燕?
「這是我的提議,至于如何執行,還是得靠你們自個兒謀劃。」
傅謹之轉身回到窗邊的臥榻坐下,想著如何詐雲重燕,陳瀟瀟見了索性繞到書案後面坐下,細細閱讀那些遭竊的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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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你別再來找我了。」雲重燕氣急敗壞的怒瞪著梁文曄,上次已經告訴過他,不會再見他,沒想到梁文曄索性直接讓小廝將書信交到他手上,言明不見不散,他管不住自個兒又心軟了。
「雖然姊姊死了,但你還是我姊夫,我只要想到姊姊就會想到姊夫,當然,姊夫若不想認我這個小舅子,我也無話可說,承恩侯府確實不是我能高攀的。」梁文曄自嘲一笑,隨即就逕自倒了一杯酒喝了。
見狀,雲重燕輕聲一嘆,還是坐下來。
「我這是為你好,承恩侯府這樣的權貴牽扯太復雜了,你還是離遠的好。」這是雲重燕的真心話,多少人想巴上承恩侯府,可是往往淪為承恩侯府手上的棋子,當承恩侯府需要替死鬼,這些棋子首當其沖會被犧牲掉。
「除了姊夫,我不想跟承恩侯府的任何人扯上關系。」梁文曄很痛苦的雙手捂著臉,「姊姊不時出現在我面前,我難受,就想到姊夫。」
「人都死了,你不要再惦記了,要不,死的人也不得安寧。」
「我不是姊夫,可以說放就放,最近姊姊甚至跑進我夢里,一次又一次的說她很不甘心,說著說著,姊姊還哭了。」梁文曄越說越低沉,「你知道姊姊不喜歡哭,姊姊看似綿軟,其實性子很好強。」
雲重燕頓了一下,低聲道︰「她真的哭了嗎?」
「是啊,她哭得可傷心了,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不舍。」
「不管多委屈多不舍,那都過去了。」
「我也認為如此,入土為安,可是……對了,姊姊還問起姊夫。」
「問我?」雲重燕的目光微微一閃。
「姊夫還不了解姊姊嗎?姊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姊夫,姊姊怎麼可能不入姊夫的夢?姊夫可有夢到姊姊?」梁文曄一臉天真樣,卻教雲重燕打了一個冷顫。
「我很少作夢,只怕沒有機會夢到你姊姊。」
「很少作夢又不是不會作夢,待姊夫作夢,姊姊必然進入姊夫的夢中。」
「你姊姊就是不入我的夢,我也會記得她。」雲重燕感覺全身都不對勁了,因為對亡妻有很深很深的愧疚感,他根本沒有勇氣面對她,她千萬不要入他的夢。
「難道姊夫不想在夢里見到姊姊嗎?」
「不是……我听說往生的人最好不要對塵世眷戀太深。」
聞言苦笑,梁文曄很無奈的道︰「若不是有太多遺憾,又怎麼會眷戀呢?」
「人生在世誰能無憾。」
「這個道理沒有人不知道,只是姊姊一直覺得對不起姊夫,未能給姊夫留下一個兒子,這事糾纏她的心,她很難放得下。」
雲重燕不自覺的一僵,「沒有兒子又如何?我們有一個女兒就夠了。」
「姊夫不想要兒子嗎?」
「……我已經看開了,雲家又不缺兒子,何況我有女兒,我很滿足。」
「也是,至少有個女兒,待姊姊入了姊夫的夢,姊夫親自告訴姊姊,教她不必耿耿于懷,相信姊姊會放下。」
雲重燕瞥扭的點點頭,「好,我再告訴她。」
「還有,若是姊姊勸姊夫再娶,姊夫一定要答應姊姊,雲家的兒子再多,也不是姊夫的兒子,無論如何,姊夫總要給自個兒留個兒子。」
「……我不需要兒子。」
「姊夫不必怕姊姊難過,姊姊能體諒姊夫的心情,姊夫怎麼可以不給自個兒留個子嗣呢?若是姊夫執意不肯應了姊姊,姊姊就無法安心離開,姊夫無論如何都要應了她,就是欺騙也沒有關系……」
雲重燕不知道遭到多久的疲勞轟炸,總之,當他終于擺月兌梁文曄回到府,已是夜深露重,兩只腳虛弱得好像不是踩在地上,若非有小廝不時伸手攪扶,他肯定摔得鼻青臉腫,這真是毛骨悚然又無比痛苦的一日。
「你還知道回來。」承恩侯世子雲重華陰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心一凜,雲重燕眯著眼楮尋到臥榻上的身影,喊道︰「大哥。」
「我警告過你,別再跟梁文曄往來,你只會害了他。」
「小舅子找我這個姊夫說說話,我能拒絕嗎?」梁重燕有滿肚子的怨,他「家破人亡」並非自願,而是他的父親、大哥一手促成的,可是,他們不覺得對不起他,還想將他和亡妻之間的一切斷得乾乾淨淨。
「他抓著梁氏的死不放,爹絕對容不下他。」
「他並未抓著梁氏的死不放,而是你們做賊心虛。」雲重燕冷冷一笑,「面對他的時候,我也很心虛,可是,他有什麼錯?他關心姊姊,想清楚姊姊的死因,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目中無人,今日他得罪承恩侯府,承恩侯府可以看在梁氏的面子放過他,明日他得罪的若是皇上,難道還要皇上放過他嗎?」
若是承恩侯府肯放過梁氏,梁文曄豈會咬著承恩侯府不放?雲重燕終究沒說,他們不過是各有各的計較,若梁氏不要那麼執拗,不至于走上絕路,如今梁文曄也不會糾纏不休。
「你因為梁氏,格外疼愛梁文曄,我能明白,可是,你別忘了自個兒是承恩侯府的一分子,承恩侯府若出了事,你也逃不了。」
「關于生死,我早就看開了。」
「你也不管『他』了嗎?」
雲重燕聞言一僵,他沒有隨妻子共赴黃泉,不就是因為「他」嗎?
「事到如今,別再說那些沒意義的話,我們只有一個目標——護住雲家。」
「我知道,用不著大哥提醒我。」雖然恨不得跟雲家撇清關系,但是雲重燕很清楚自個兒的體內流著雲家的血。
「你不但要知道,還要記住,否則,爹會出手處置梁文曄,這絕不是你樂意見到的事。」雲重華站起身,拉了拉衣服,越過弟弟走出房間。
雲重燕終于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整個人彷佛失了魂魄似的,無神的看著前方,半晌,他突然雙手捂著臉,為自個兒的委屈痛痛快快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