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的頭顱 魯奇︰一個逃犯的驚魂夜
夜已深了,月亮從雲層中露出半邊臉,小心地窺探著叢林中奔跑的影子。
他拼命地在叢林深處穿行,但耳邊仍然能听到隱約的警笛聲,跑著跑著,他愣住了,他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身邊走過,那個白色的東西分不清是人還是動物,不是很高,有點圓,也許是由于黑夜的原因,那東西給人感覺像一個球體,在他面前一滾,在樹叢旁閃了一下,就不見了,那是什麼?他感覺身體發出輕微的顫抖,他有點害怕,此時,他渾身莫名其妙地庠了起來,很難受。
那是什麼?既不像人也不像動物,若是動物,怎麼會是白色的?若是人,怎麼會以那麼快的速度就消失不見呢?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前面有一絲光亮在閃爍,他迅速臥倒,把整個身體深深埋進了草叢,他面前十幾米的地方就是公路,那絲光亮是公路上的汽車發出的,汽車開過,刮起一陣輕微的塵土,他恍恐的心才略微放松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的逃月兌。
他是在監獄野外勞動時逃走了,那天,載囚犯的汽車在回監獄的路上拋錨了,管教讓大家都下來推車,于是,他就下車了,用盡力氣推著卡車前行,卻無濟于事,卡車紋絲不動,當時,卡車正處在山腳下,雨更大了,風更猛了,只听「嘩拉拉」一陣響聲,管教大喊「快離開汽車!」,他向山坡望去,看到無數的石塊正向他們滾落下來,啊!泥石流!
他不顧一切地向公路的盡頭跑去,在他離開汽車的幾秒鐘內,卡車已被埋進了泥石流,他在管教們指揮囚犯避險的時候,鑽進了樹叢,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茫茫的林海中……滂沱的大雨沖刷掉了他的足跡,離開那囚禁他五年的監牢。
五年前,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名叫寧湄,女孩家長嫌貧愛富,反對他們來往,為了有足額的錢娶那個女孩,他決定和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星期的朋友柴金去搶劫,搶劫的人是個男人,身上帶了很多錢,當錢已經到手的時候,那個男人仍然糾纏他們不放,誓死反抗,還用磚頭砸傷了他的頭,于是,惱羞成怒的他將男人一頓暴打,打得男人像死狗一樣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剛要離開,柴金卻叫住了他,說︰「不干掉他,以後我們怎麼活命?」他看看地上痛苦申吟的男人,說︰「算了吧!他不會記得我們的樣子,我們還是盡快逃命吧!」
「那怎麼行,留下他後患無窮,不得殺掉一了百了。」柴金眼冒凶光,殺氣騰騰,他還沒來得及阻止,柴金就已將刀子捅進了男人的肚子……在逃跑的過程中,柴金僥幸逃月兌了,而他卻落入了法網,後來,因搶劫殺人罪他被判入獄十五年,在這五年的服刑期間,他一直等待著他深愛著的女孩來看他,可是,她卻一次也沒有來,他的心里設想種種女孩不能來看他的原因,固執地認為女孩會來的,結果只有失望失望。柴金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般,警方設下的天羅地網對他無濟于事,這條漏網之魚、殺人犯到底躲到了哪里,是死是活,一直是一個懸念。同時,他對柴金和女孩的怨恨也與日俱增,他下定決心,以後若遇見他們兩個,必將其殺之,以解心頭之恨。
他在叢林中又走了好久,看見一座小木屋,粉刷一新的,門上寫著「**林業局」字樣,這是一座森林看護員居住的屋子,他破窗而入,發現屋子里有一些吃的和幾件衣服,于是,他草率地吃了點東西,在黑乎乎的木屋里換掉了那個印有「1744」號的囚服,穿上了一件新衣,在獄中,他沒有名字,人們只叫他「1744」號,現在,換上了新的衣服,他重新記起了自己的名字︰但哲。
但哲做完這一切後,剛要出門,卻听到了遠處傳來了狼嚎聲,他想到了森林深處如鬼火般閃爍的藍色的狼眼,不由得退縮了一下,這時,「」地一聲,森林深處傳出一聲槍聲,听到槍聲,但哲意識到危險的來臨,難道警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所在,追捕到這里來了?
他反復告訴自己︰我是一個逃犯,我不能在這里停留一刻。
他拿起放在小木屋門的斧頭和一個火把(沒有點燃的),走出了木屋。
烏雲遮住了月光,黑夜變更加陰森,狼群躲在森林里的每一個角落,等待著獵物的出現,只要獵物出現,它們就會一捅而上,將其撕成碎片。
但哲叢林中前行著,月亮又從雲中露出了臉,四周的樹木在月光下已不是那麼觸不可及,突然,他又听到一陣狼嚎。
但哲望著晃動的樹叢,退卻了,他又返回了小木屋,抱著斧子爬到屋頂,睡了一夜。
這一夜,他數次在夢中驚醒,只要他一閉上眼楮,就會看到了那個被柴金殺死的男人,他滿身是血,肚子上滿是大窟窿,他在但哲的面前哭泣著,沒完沒了——他的耳邊仍然回響著那恐怖的警笛聲,好像就在他的身旁,他還夢見警察用槍指著他,夢見獄中的死刑犯毒打他……
第二天一早,他悄悄地從房子上下來,透過窗子,他看到小木屋仍然空空如也,護林員還沒有來,他吃掉了小木屋里的幾個饅頭和剩菜,再次步入了叢林。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累了,就坐在了草地上,由于昨夜睡眠不足,他還想睡,就往後躺了下去。他向後仰著躺下,頭剛落到草地就踫到了一個很硬的東西,而且還有點軟,細細的,這時,他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騰」地坐了起來,往後一看,「啊」那是什麼?
他看到一條白花花的手臂躺在草叢中,手掌上還有血跡,他拔開草叢,看到一具男尸。
男尸40多歲,雙目圓睜,頭頂有一個很大的傷口,黑乎乎一片,血跡已經凝固了。
看樣子就被人用鈍器重擊頭部而死的,男尸的肚子空空的,內髒都沒有了,身體其它部位的肉被撕破了。
但哲又看了看男尸的衣服,他穿的是一套藍色的上衣,上衣上面還有標有「**林業局」字樣,他終于明白過來,原來這個男尸就是小木屋的主人。
他又想起昨晚的槍聲、狼嚎,這樣他對事情就了初步的推斷︰昨晚的槍聲可能是這個男人打出的,也許是在他與人搏斗的時候槍走的火,總之,他的槍被人搶走了,又被人殺害在了叢林中,從空空的肚子可以看出,男尸曾被野狼光顧過,狼吃掉了他的內髒,或者是其它的動物。
他最後結論,這很有可能是一起謀殺案。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白影,會不會與那個東西有關呢?
這時,他看到山下冒出了幾縷炊煙,山下是一個小鎮,山腳下零星散落幾座房子。
他的臉露出了恐怖的笑容,他想,還是別管這具男尸,眼下應該做的是先找個地方藏身吧,山腳下的這幾座房子也許就是最佳去處。
他模了模身上的那把斧頭,定了定神,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若是潛入小鎮,殺人是再所難免的了,雖然他被定為殺人犯,卻沒有真正殺過人,想到殺人,他的心中還是有點退縮,但是,他此刻的處境卻容不得多想,他拎起斧頭,像一頭饑餓的野獸悄悄地下了山。
但哲沒有馬上潛入小鎮,他在山腰一直呆到天黑。
他把身體掩映在一片茂密的草叢中,扒在那里,一動不動。
離他不遠處是一片墳地。
山上風很大,到了夜里,風把樹葉吹得沙作響,墳地里的那些墳頭矮矮的、黑黑的,像一個個黑色的人影坐在那里,給人的感覺異常恐怖。
午夜過後,大概到了零辰,但哲想,時間已經不早了,應該是下山的時候了。
正準備動身,他看到那片墳地有些奇怪,他听墳地那邊有響動。
他睜大眼楮盯著墳地,感覺眼前的一切有點飄飄忽忽,恍若夢境。
突然,他看到離他最近的墳動了,有東西從里面冒了出來,那好像是一雙手,從墳里伸出來,接著是一個穿著白衣的東西爬了出來,他分不清那東西是人是人鬼。
那東西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飄飄悠悠地走了,在叢林旁一閃就不見了。
但哲感覺滿頭大汗,他正準備離開,突然,感覺腿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爬上了他的大腿。
他翻過身,猛地向後一退,他看到一條蛇正盤在面前的草叢中,蛇伸著小腦向他撲了過他,他把斧頭在空掄了兩下,擊中了蛇,蛇退了回去。
但哲乘機向山下滾去,被蛇咬傷的右腿,每滾一下都會傳來刺骨的疼痛。
他來到山下,悄悄潛入了一戶人家。
這家是兩層樓房,房子四周是水泥高牆,院內是一個圓形花壇。
但哲踩著水泥院牆外的石頭,艱難地翻入了院中,右腿依然疼痛難忍,
他來到樓房下面,發現窗子是開著的,房內燈火通明,屋內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放在下面安全嗎?會不會被人發現?」女的說。
「不會的,我會確保萬無一失的,明天就離開這里。」男的說。
之後,男的沒有說話,但哲听到了房間里的腳步聲,男人好像要走出房子,但哲閃到牆的另一側,握緊了手中的斧頭。
門開了,男人走了出來,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望去,然後用手向院子前面地上的一塊鐵板抻手,但哲見時機已到,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瞄準男人頭部就是一斧,他用的是斧頭背面,男人當時就倒在了地上……
但哲又悄悄潛入屋子,剛走進走廓,他就听到女人的說話聲︰「怎麼樣了?你確信它還在那里嗎?」
但哲感覺女人的話意味深長,好像在暗示什麼,又像是在傳遞一種信息,「你確信它還在那里嗎?」那個「它」會是什麼嗎?他又回想起自己置身的這個豪華的樓房還有闊氣的院子,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問題︰這家很有錢!
那麼,女人說的「它」會不會是錢或者其它值錢的金銀寶貝呢?
但哲的在此刻膨脹到了極點,他為在自己的選擇感覺驚訝,沒想到逃亡的路上還能發一筆小財!
他慢慢向里面屋子的門口移動,透過門可以看到女人窈窕的背影,她正站在鏡子前擺弄著什麼東西!
但哲從她背後沖了過去,一只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另一只手用斧頭壓住了女人的脖子。
這一切都是在鏡子前面發生的。
女人透過鏡子看清了但哲,他也看清了女人臉,他不禁大吃一驚︰怎麼會是她?
女人驚恐的目光、顫抖的身體、扭曲的表情,使但哲百感交解,是怨恨還是驚喜,連他自己都無法分辯,他意料不到,竟然會和思念五年的女人相逢,並且以這樣一種方式。
女人就是但哲五年前愛的那個女孩寧湄,但哲為了與她結合,身陷囹圄,而她卻消聲覓跡,置但哲于不顧,回想這五年的牢獄之苦,一股仇恨之火燃上心頭,此時,在他眼中,這個女人已不是他曾經愛戀的那個人,而是一個無情無義的蛇蠍女人。
他把寧湄推倒在地,然後用床單綁住了她的手,並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後來,他又找到了繩子,把寧湄又捆了一遍。
在他捆她的過程中,寧湄沒有反抗,任由他擺布,目光平靜地望著他。
緊接著,他又走到房子外面,把被他打暈的男人又用繩子捆了起來,把男人和寧湄一起塞進了廚房旁邊的我小屋子里。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在廚房大吃了一頓,酒足飯飽後,他打量一番屋子。
客廳的地板上放著兩只皮箱,床上還有一些衣物,房間里有一張結婚照,照片上的男人就是現在被捆起來的那個,而他的妻子卻不是寧湄,但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對狗男女是準備私奔的。
如今,但哲不管他們是什麼關系,要去哪兒,他最關心的是這兩個人剛才的那番話,「放在下面安全嗎?會不會被人發現?」寧湄說的這句話引起他無限遐想,他下決心,一定要從兩人的口知道那些好東西到底藏在哪兒?
他來到廚房旁邊的小屋子,拿出了堵在寧湄嘴里的東西,她大口地喘著氣,深情地望著但哲,眼淚流了下來,她說︰「但哲,你終于回家了!」
「家!這里哪是我的家?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但哲氣憤地說。
「你還在怨恨我沒有去監獄看你嗎?自從你入獄後,我就被父親看管起來,並將我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結婚不到一年,男人就得病死了,我知道自己已無顏再見你,雖然我已是單身,但我卻不想去看你,不想再打憂你的生活,不想你再牽掛我,我不值得你留戀,是我害了你,我希望你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寧湄邊說邊流淚,她的話觸動了但哲,他想起了過去他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也落下了淚來。
寧湄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一眼就洞穿他的心事︰「你是越獄出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但哲很生氣。
「你的刑期是15年,到現在才僅僅5年,你不是越獄是什麼?」
「越獄又怎麼樣?既然出來了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但哲怒氣沖沖地說。
「那你現在把我們綁在這里有什麼用?我們不會說出去的。」寧湄故作鎮情,目不轉楮地望著但哲,目光中流露出了乞求和膽怯。
「呵呵,你怕了嗎?」但哲冷笑著,然後走到男人身旁,指著男人說︰「他是誰?」
「我的丈夫!」寧湄慌亂地說。
「你的丈夫不是早就死了嗎?並且你還說你沒有再婚!」
「他和我同居,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
「那麼,客廳牆上的結婚照中的女人是誰?」但哲說。
「他的前妻,早就死了!」寧湄低著頭,注視著但哲的腿。
但哲這才意圖到腿曾被蛇咬傷,疼痛再次向他襲來。
「你的腿是被蛇咬傷的吧?讓我看看。」寧湄關切地說,但哲見她的樣子好像懂得一些,就把褲子挽起來,給她看。
「沒事的,不是毒蛇,抹點蛇藥就可以,蛇藥在客廳的抽屜里。」但哲果然在客廳的帛屜里看到了一包黃色的粉沫藥面,沒有多想就把藥敷在了傷口上。
回到小屋子時,男人已經醒來,他看到但哲大吃一驚,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但哲把堵住男人嘴上的東西拔了出來,用斧頭按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嚇得臉都白了,不住地說︰「別殺我!別殺我!都是她指使我干的!」
寧湄瞪了男人一眼,氣沖沖地說,「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怎麼可以亂咬一氣,我指使你做什麼了?」
但哲已從寧湄眼中看出,寧湄和這個男人之間必存在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飛起一腳將男人踢翻在地,掐住男人的脖子,威脅道︰「快說,她指使你做了什麼?你們把那個東西藏到哪兒去了?再不說,我就殺了你!」
男人是個懦夫,被但哲這一威嚇,頓時沒了主張,結結巴巴地說︰「在外面的地窖里!」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哲緊追不舍,露出了貪婪的本相。
「你看了就知道了!」男人突然大哭起來,非常悲傷,感覺不是要失去什麼寶貝一樣,令但哲百思不得其解。
寧湄坐在一邊,冷漠地看著男人,面無表情。
管它是什麼,看了就知道了!但哲又把寧湄和男人的嘴堵上了,大踏步走出了房子。
屋外,月色如銀,星光暗淡。
地窖口在離樓房不遠的地方,用一板鐵板壓著。
但哲走到地窖口,心中激動不已,他握著斧頭,手掌在斧刃上摩挲著,他揣測著︰下面到底有什麼呢?
他輕輕地挪開鐵板,露出了黑洞洞的地窖口。
他打開手電筒,輕輕地沿著梯子往下爬,地窖中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和腥味,像咸魚,又像什麼東西腐敗的氣味,地窖的壁上很潮濕,有點陰冷,此刻,但哲那興奮的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甚至感到很壓抑,有點喘不過氣來,心莫名地提了起來。
他繼續順著梯子向下移動,速度很慢,向下、向下……
終于到底了。
他點燃蠟燭,輕輕地向前移動,地面軟軟的,每一步都令他膽戰心驚,生怕會突然掉下去,落入一個滿是荊棘的陷阱。
地窖放著一些蔬菜,早就已經腐敗了,此時已是夏季,地窖早已失去了作用。
牆壁是用紅磚砌成的,在地窖的盡頭放著一張床。
但哲感到很震驚,地窖里怎麼還會放著床呢?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隱隱約約看到床上面鼓鼓的一堆,被紫色的床單蓋著,好像是一個人躺在那里。
但哲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突然,不知哪里來了一股風,蠟燭滅了。
但哲心慌了,怎麼回事?
他向後退了一步,被什麼東西拌了一下,坐在了地下。
他想起森林中遇到了那個男尸,心猛地一縮,他忽地站地了起來。
他這才想起身上還帶著手電筒,打開手電筒,他這才看清地上的東西,原來是一把斧頭。
斧頭上竟然還沾著血跡。
但哲沿著斧頭向里面照射,看到地上還有一滴滴的血跡,血跡一直延伸至床邊。
當手電筒的光照到床頭時,他感覺大腦「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一綹頭發,從紫色的床單里露出來。
眼前的一切令他毛骨悚然!
但哲慢慢地向床走去,他站到床邊時,發現自己已是滿頭大汗。
整張床被一張碩大紫色床單覆蓋著,從床單的紋里可以看出下面蓋的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但哲在心中對自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不會發生什麼的。
他終于鼓足勇氣,掀開了紫色床單。
床單下面是一個穿著紅色睡衣的女人,她很美,皮膚很有光澤,似乎剛死不久,她的秀發像海藻一樣散落在床上,她雙目圓睜,可以想象得出她死時的痛苦。
但哲終于想起來了,她就是客廳牆壁上結婚照里的女人。
此刻,他內心的恐懼已經變成了無法竭制的憤怒,回想樓房那對男女,他恨不得馬上就殺掉他們。
很顯然,那個男人在撒謊,他在寧湄的指使下殺害了自己的妻子。
他簡直是無法想象,五年不見,寧湄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蛇蠍女人呢?
他伸出手,輕輕地合上了女人的雙眼。
突然,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一滴淚從女人的眼眶滑落下來。
那滴淚落在了床單上消息不見了,他抻出手指觸女人的臉頰,發現是濕的,這證明那滴淚是真實的。
他愕然了,女尸怎麼會流淚呢?她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怒火中燒的但哲揮起斧頭,一斧砍在了地窖的牆壁上,他在心中對面前的女人說︰「我會給你報仇的,不會讓你冤死的。」
但哲將紫色床單重新蓋到了女人臉上,然後關掉手電筒,輕輕地向地窖口走去。
這時,他听到了一絲響動,很輕微,但在這寂靜的黑夜已經很明顯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抬起頭,望向地窖口。
啊!
但哲差點叫出聲來,地窖口上扒著一個什麼東西?
那好像是一個人,白色的肩膀、黑乎乎的腦袋,正在向地窖里窺視。
但哲喊了一聲︰「誰?」
那家伙听到聲間的一剎那,縮回了頭,不見了。
但哲拎著斧頭,飛速躍出地窖,回到地面,他看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牆頭閃了一下,不見了。
但哲也追了出去……
但哲一直追到森林深處,仍然沒有追到那個白衣幽靈。
他又找了一會兒,仍然一無所獲,他有點忐忑不安,他現在是一個光頭逃犯,萬一個那個人告發了自己怎麼辦呢?
他又仔細回想那個白衣幽靈,與他在墓地看到的那個家伙有幾分,他覺得這兩個人就是同一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個人就不會告發他了,能從墳墓中爬出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好人。
但哲又折回了寧湄的家。
剛翻進院子,他就發現有點不對。
剛開始,他听到樓房里有響動,怎麼會突然之間沒有了呢?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那兩個家伙已經逃月兌?
但哲用手推開門,門內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時,他突然感覺有什麼從背後襲來,他一閃身。
一把菜刀與他擦肩而過,砍在了門框上。
但哲這才看清,襲擊自己的居然是屋里的那個男人!
男人張牙舞爪地又向但哲撲了過來,但哲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男人根本就不是但哲的對手,但哲奪過斧頭後,將他按倒在地,再次將他捆了起來。
男人被壓在地上的臉仍不住地哼哼著,他不敢喊叫,因為那樣會誰都無法逃月兌。
接下來,但哲又找到了躲在衣櫃里的寧湄,他把寧湄和男人捆好後,開始重新審視這兩個凶殘的家伙。
男人見已無法從但哲手中逃月兌,撲通一聲給但哲跪了下來,露出了丑陋的嘴臉︰「大哥,你饒了我吧?放我一條生路,我會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剛才是她!」他用手一指寧湄,「是她,是這個狠心的女人,她讓我殺掉你,是她指使的。」
「地窖里的那個女人呢?她也是你殺的吧?她可是你的妻子,你怎麼忍心?」但哲怒不可遏地說,「你為什麼要殺害她!」
「是這樣的,我和妻子結婚以後很恩愛,但是妻子卻一直沒有生孩子。我是做建材生意的,賺了很多錢。後來,我在進貨的火車上認識了寧湄,不久,我們就相愛了,她還懷了我的孩子,前不久,她要求我和她私奔,結果,事情被我妻子發現了,她誓死不放我走,我百般央求她都無濟于事,于是,寧湄就出主意說殺掉我的妻子。我不忍心,下不了手,寧湄就拿她肚子里的孩子逼我,她說,如果我不殺掉妻子,她就會服毒自殺。為了保全寧湄肚子里的孩子,我違心地……」男人說不下去了,他已經泣不成聲,「我真是個混蛋,我是個畜生,她和我生活了六年,對我百依百順,關懷倍致……」
「你在什麼地方殺掉你妻子的?」但哲問他。
「在地窖口。」男人突然緊張起來,「昨天午夜,我听到院子里有聲音,很輕,我看到有個白影從窗口閃了一下。」
「白影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當時我和妻子正躺在床上睡覺,我不知道她否已經睡熟,那天,我整夜都沒有睡著,我實在找不出殺害我妻子的辦法和能讓我心安理得的理由,為此,我輾轉整夜。大概是在午夜時分,我听到外面發出‘吱’的聲音,好像什麼東西被挪開了。我悄悄地下床,這時,妻子叫住我‘別出去,太晚了。’我這才發現她也整夜沒睡,她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著紅色的睡衣,推我躺下,給我蓋上了被子,說‘我去吧!你在這兒等著,明天早晨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之後,她就往外走,我也跟了出去,我和妻子來到院子里,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妻子卻驚叫了一聲,‘地窖的蓋子怎麼是開著的?是你弄開的嗎?’她問我,我說沒有。然之,她就來到地窖口,俯,向黑洞洞的地窖口望去,我站在妻子後面,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誰?」但哲問。
「是寧湄,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捂住了我的嘴,然後指著地窖和我妻子,示意時機已經成熟,我有點拿不定主意,猶豫了一下,寧湄見我沒有行動,就把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用手指了指,她的意思我全明白了,她在威脅我!」男人抑面望著房頂,淚如雨下,也許他在求妻子的寬恕也未可知——但哲暗自思忖。
男人低下頭,繼續說︰「寧湄躲進了黑暗中,臨走前,她交給了我一把斧頭,我走到輕輕走到了妻子旁邊,妻子對著地窖口說,‘我想下去看看,你陪我下來吧?’我答應了她,然後,我陪妻子下到了地窖里,在地窖口的正下方,我將斧頭砍向了她的後腦,她當死亡……我把她的尸體放到了地窖的床上,那張床是以前我和寧湄約會用的……」
「那個白影呢?你後來又看到了嗎?」但哲有點不耐煩,他感興趣的是那個白影。
「看到了,我從地窖口出來的時候,看到他正蹲在牆著看著我,那樣子像一只猩猩。看到他的時候,我差點沒從梯子上掉下來,簡直是太恐怖的,他一動不動蹲在那里,穿著白色的上衣,臉被亂發遮住了,從那黑乎乎的臉,我可以斷定當時他正在目不轉楮地盯著我,他的手里還提著一只雞,那只雞還在滴血,而且他的嘴上也有血和雞毛。」
「你是說他在生吃一只雞?」但哲驚訝不已。
「是的,我當時愣住了,在我發愣的瞬間,他又消失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懷疑他是一個啞巴。」
「啞巴?」但哲發現寧湄有點異常,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地面,自言自語道「白的鬼,白的鬼!」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
「寧湄,你是說你看到了白的鬼?」但哲看著這個曾經最愛的、如今的最恨的女人,感到震驚不已,他無法想象,她怎麼會變得那麼殘忍。
「看到了。」寧湄面無表情地說。
「在山上,我殺死了他。」
「怎麼殺的?」但哲心中早已猜到寧湄殺的人根本就不是白影,而是另有其人。
「前天夜里,我從山路來小鎮,想看看他是否已經殺掉他的妻子,我身上還帶著為他殺妻用的斧頭。」寧湄指的「他」是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在山里,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迷路了,走了一片墳地。當時,我並不知道那些小包包是墳,我以為是學生植樹留下的,便坐在墳上休息,思考著路該怎麼走。坐著坐著,我發現有點不對頭,我的腳下在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拱!!」
「後來呢?」但哲有點迫不及待,他想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後來,腳下有東西翻了起來,像一個小門,然後,從下面爬出來了一個白色的東西,我當時嚇得差點暈了過去,那個家伙實在太瘦了,好像全體都是骨頭做的,分不清是動物還是人,是人還是鬼。我只感覺它有點像白貓,也許是因為我的視力不好的原因,後來,等他整個身體從墳里爬出來的時候,我才看清,他是一個人。」
「是男是女?」
「我沒看清,我只看到他長長的頭發,我根本顧不得多看,拔腿便跑!我向森林深處跑去,我什麼都不顧了,我只知道跑啊跑啊跑啊!我不敢回頭,我怕一回頭就會看到他的臉,我不知道那是一張怎樣恐怖的臉。後來,我實在跑不動了,就靠在一棵樹上休息,這時,我听到了腳步聲,我馬上躲到了樹下面的茂密的灌木叢中,手中握緊斧頭。不一會兒,我听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摒住呼吸,仔細地听著,最後,我感覺到,他就站在我身後的樹下,只要我一回頭,就能將他擊倒。我已別無選擇,不管他是人是鬼,發現我,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于是,我決定將他干掉。片刻後,我听到有響動,接著我听到了一聲槍響,這槍聲好像是訊號,暗示我再也不能等下去,等下去只是死路一條——我快速地轉過身,把身體從樹後露出來,舉起斧頭就向前面的人影砍了過去……」
「你砍完他以後,沒有再仔細看過這個人?」但哲說。
「沒有。」
「你砍錯了人,你砍的那個人是一個護林員。」但哲記得,他在離開森林小木屋的時候听到了槍聲,如果沒錯的話,這槍聲就是護林員死前開的,他要打死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個墳墓爬出的白影,而躲在樹後的寧湄卻錯把他當成了白影,還有,但哲曾看過護林員的尸體,他的頭部有一個傷口,這正說明寧湄說的話是真的,她砍死的那個人就是護林員。
「護林員?」寧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抬起頭,含情脈脈地看著但哲,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望著但哲說︰「但哲,我們一起走吧?」
「我們?我怎麼會和你們這兩個殘忍的家伙一起走?」但哲瞪著眼楮說,表明要與寧湄劃清界線。
「我說的我們是指你和我,你把這個男人干掉,然後我們兩個一起走,他已經沒有用了,他的錢現在都在我的手上,這些錢足可以讓我們舒舒服服地度過下半生,為了我,你坐了五年牢,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償還你,快!你快殺掉他,這樣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成為夫妻了。」寧湄語速很緩慢,像中了魔一樣,她簡直快要瘋了,她的眼神凶殘而恐怖,面目猙獰、扭曲。
「呸!我才不稀罕那幾個臭錢,別想利用我了,我不會帶你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害死了兩條人命,既使你得到了錢,你也不會心安的,難道你就不想想那個躺在地窖里的女人嗎?」但哲聲撕力竭地喊道,他不會忘記自己向那個女人發過的誓,他要為她報仇。
「哼!你不帶我走,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你是一個逃犯,你搶劫、殺人,和我們比起來也好不到哪里去,除非你走之前殺掉我,否則,我會告訴警察山上的護林員和地窖里的女人都是你殺的,你可別忘了,現場都留有你的指紋。這樣一來,你就罪加一等,全國都會通緝你,到那時,你就無處藏身了。」寧湄冷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但哲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有這一手,真是狠毒,但他並沒有被嚇倒︰「別嚇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那好,我們就同歸于盡吧!你說我沒有人性,讓我去想那個女人,可是,誰又想起過我?我20歲就嫁給那個老男人,他酗酒如命,喝完酒就打我,打得我遍體鱗傷,在那些日子里,誰又想起過我?誰又為我考慮過?」
寧湄臉上滿是淚痕,但哲一時百感交解,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但哲听到門外有響動,好像是腳步聲。
他走到門口,透過窗子,看到有一個白影進入了地窖。
但哲悄悄走到地窖口,蹲了下來,他隱約听到地窖里傳出窸窸窣窣,像咬東西的聲音。
不久,那個白影慢慢地從地窖里爬了出來,在地窖口,但哲捉住了他。
但哲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臘肉的味道。
但哲把白衣人帶到屋子里,在燈下,他終于看清了白衣人的臉,盡管那張臉布滿污垢,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但是,他還是認出了他——這個他在五年獄中一直恨之入骨的人柴金。
原來,逃亡五年的殺人犯柴金竟然藏在這里。
但哲搖著柴金的臉,不住地問他︰「你還認識我嗎?」
柴金卻不理他,臉總是執拗地轉向但哲手相反的方向,柴金目光呆滯,臉色臘黃。
突然,柴金傻笑了一下,瞪大眼楮對但哲說︰「臘肉真好吃!」
但哲明白了一切︰柴金瘋了,他記得柴金以前最喜歡吃臘肉了,柴金數次來地窖的原因就是來偷吃里面的臘肉。這五年來,沒有人知道柴金的下落,因為他藏在了墳墓中,殺人犯的通輯令使柴金無法藏身,最後,他瘋了。如果一個人沒有瘋,他怎麼會在墳墓中生活呢?怎麼會生吃雞呢?怎麼偷吃近乎于腐爛的臘肉呢?他逃月兌了法律的制裁,卻逃月兌不了良心的遣責,最終成為一個瘋子。他沒有被捉進監獄,卻走進了另一個監獄︰墳墓。
難道我也要成為他這個樣子呢?逃月兌法律的制裁就能過上幸福生活、走上自由之路嗎?
不會的,柴金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但哲不想成為柴金,他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天亮時,他雇了一輛汽車,把用繩子捆好的寧湄、男人、柴金和他自己送到了當地的公安機關。
他自首了。
第二天,但哲又回到了原來的監獄,繼續服刑。
後來,他听說寧湄和那個男人都被判了死刑,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寧湄並沒有懷孕,她騙了那個男人,真正懷孕的是男人的妻子,就是那個躺在地窖里的紅衣女人,那個女人至死也沒有將她的「好消息」告訴自己的丈夫。
柴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對地窖中的臘肉仍然念念不忘,整日沒完沒了念叨著。
幾年後,但哲刑滿釋放,回到了森林里的小木屋,當起了護林員。
每個月夜,他都喜歡穿著白衣、提著槍在森林中奔跑,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變得影影綽綽,被拉得很長很長很長……